忽然,身后传来周经理的惊呼。
“林同学!”
嗯?
下一秒,铺天盖地的晕眩感倏地袭入大脑。
——咖啡厅内,唇色苍白的少年踉跄几步,忽然毫无征兆地向后倒去。
......该死的低血糖!
林舟恨不得回到几十分钟前抽自己一巴掌。
然而迎接他的不是冰冷的地板。
砰的一声巨响,似乎是谁撞翻桌椅,踩进一片尖锐的碎玻璃。
天旋地转间,有人比林舟跌落的速度还要快地来到他身边,稳稳接住了他。
林舟只感觉自己被人打横抱起,落入了一个冷杉味的怀抱。微凉气息小心翼翼却不容拒绝地笼罩全身,失去意识前,林舟迷迷糊糊地想:
......这什么垃圾香水。
好呛。
第4章
林舟做了个梦。
梦中他回到了从前那个昏暗发臭的小屋子,一身酒气的林志刚瞪着林舟,粗硬的脸上满是滑稽的愤怒:“贱.种,我收拾你天经地义,你居然还敢去报警?!”
这话多新鲜,反驳一句都是对法律的侮辱。
每周报警一次的小学生林舟不说话。他坐在桌前,手里攥着一根不知哪儿来的火腿肠,面无表情地撕开包装。
我啃啃啃啃啃。
火腿肠真好吃。
英语老师说,好吃的英文是yummy。
嗯,火腿肠真yummy。
一旁的林志刚愣了愣,半晌,居然没继续骂他,而是怔怔地看着小小的林舟,泪眼朦胧间,转手又开了瓶啤酒:“儿子,你跟你病死的妈可真像......”
废话,像你那还得了?
梦里的小学生版林舟并不理会林志刚,他很慢很慢地吃完火腿肠,然后眨了眨眼,摸着好受了点的肚子,开始认真思考下一顿能吃什么。
吃什么呢?
林舟翻了个身,鼻尖擦过质地柔软的衬衫,无意识呢喃:“......虾。”
英语老师说,她儿子最喜欢吃她亲手做的虾了。
偶尔林舟脸上带着伤痕上学时,她会愤怒又怜惜地领着林舟回职工宿舍,做虾给他吃。
耳边忽然传来很轻微的心跳声。
水生调的冷杉气息随呼吸弥漫周身,仿佛被密不透风的薄雾包围。有人低下头,轻而缓地温声问他:“什么虾?”
“英语老师做的——”
林舟怔然睁开眼,下意识说出梦中英语老师哄他的话:“——yummy虾。”
“......”
长久而致命的寂静充斥着空气。
柔和灯光下,抱着林舟的陌生男人眉眼英俊,下颌线锋利清晰。他歪了歪头,薄唇似乎还噙着点温和的笑意,短促而亲昵地问:“小朋友,yummy虾是什么虾?”
林舟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半晌,很是冷淡道:“你香水味很呛。”
“......”
“还有,你抱够了没?”
“......抱歉。”
几分钟后,林舟坐在米白色沙发上,面无表情地双手抱胸,看着对面年轻陌生的男人:“这位先生,谢谢您在我低血糖昏迷后接住了我,但这里似乎不是医院?”
“这里是咖啡厅后面的休息室——我姓瞿,今年二十七岁,身高一米九五,毕业于常春藤校,昨晚刚从国外回来。”
林舟:“?”
这人也是来面试的?
林舟狐疑地打量着他:“......我姓林,林舟。”
经理不是说只招24岁以下的么?
“林,舟。”
瞿宁森笑吟吟地重复了一遍林舟的名字,又看了眼林舟细白手腕上贴着的医用纱布,温声解释:“当时情况紧急,我就让附近的私人医生赶过来给你注射了葡萄糖,如果你有疑问,可以和我再去公立医院检查一遍。”
他说话时发音很特别,仿佛已经很久没有说过这么大段的中文。林舟注意到他西装裤的膝盖处有几块凝固的血迹,白色的衬衫也蹭上不少灰尘,整个人看起来很狼狈。
回想起昏迷前听到的巨大声响,这应该是他冲过来抱住林舟时,跪在碎玻璃上被弄伤的。
林舟没什么情绪地移开视线,环视一圈周围,又问:“瞿先生,请问我的包在哪?”
他完全无视了瞿宁森的伤口,表情平静地坐在沙发上,甚至连询问一句的愧疚都没有,仿佛习惯了被人前赴后继地簇拥,即便有人为他去死也理所应当。
但瞿宁森知道,林舟只是单纯的不在意而已。
他笑了笑,明白刻意卖惨这招不管用,于是神色自然地起身:“应该在外面,稍等,我帮你拿过来。”
林舟:“谢谢。”
瞿宁森又笑了:“小朋友......不用对我说谢谢。”
他很快离开房间,房门咔哒一声关闭,林舟缓缓吐出口气。
......也不知道周经理看到他晕倒会作何感想。
不管了,反正经理亲口说过——“就算今天你晕倒在这里,我也会录取你的。”要是改主意了,他就死给周经理看。
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震动,林舟低头点开,表情变得冷淡。
月清:【阿舟,你昨天怎么没回我消息?】
月清:【我问了老师,他跟我说今天早上是段时白给我请的假,你怎么了,为什么让他帮忙?】
月清:【我知道他是你室友,但你不是没有朋友吗?你们什么时候变熟了?】
月清:【林舟,你人呢??】
没等林舟关掉手机,下一秒,瞿清已经急切地打来电话。
......真想捅几刀让他闭嘴啊。
林舟面无表情地接通电话,瞿清的声音很快传来,语气因为电波变得有些尖锐:“林舟,你现在在哪里?”
“昨晚我给你发了消息,你为什么不回?”
“为什么不找我?今天为什么要让你室友帮忙?”
问问问,死人都要被你问得去投胎了。林舟扯下手臂上的医用胶布,扔进垃圾桶:“早上我在发烧。”
至于为什么大早上就生病发烧——你猜?
瞿清一顿,回忆起昨晚的事,顿时有些心虚:“对不起,阿舟......那你为什么让段时白帮你请假?你、你跟他很熟吗?”
哪来那么多为什么,谁让段时白刚好在那时候回寝室。
林舟只觉得瞿清莫名其妙,不自觉皱了下眉:“没事我挂了。”
说完,不等那头回答,林舟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嗡嗡作响的烦人声音瞬间消失,他神清气爽地吐出口气,刚要将手机调成静音。头顶忽然响起一道声音,温润中带笑。
“怎么挂了?”
林舟一惊,倏然抬头,就见瞿宁森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地站在了自己身侧。成年男人的身量极高,近距离完全笼罩住林舟的身体,撩起的额发下是英俊清癯的眉眼,因为逆着光,看不清楚此刻的表情。
林舟冷下脸,一字一句道:“离我远点。”
他连瞿先生都不叫了。
瞿宁森一顿,立刻从咬牙切齿的浓烈嫉妒中回神,退出林舟的安全警戒范围。
他将手里的背包连同一杯温热的蜂蜜水递过来,认真解释:“我敲过门了,你好像没听见。”
对上林舟安静漆黑的双眼,瞿宁森一滞,再次低头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听你和...男朋友吵架的。”
瞿宁森本以为林舟至少会问他怎么知道那头是男朋友。
谁知林舟只是冷淡地接过背包,将那杯蜂蜜水放在茶几上,然后说了句谢谢,就要转身离开。
“等等,你才刚醒,我送你——”
林舟没回答,头也不回地往前走,拒绝的意思表示得很明显。
他其实很少有这样明面上不礼貌的时候。
但面前这人身上的侵略性太强,尽管他竭力做出一副温和的模样,林舟却依旧能感觉到那股刻在骨子里的独属于上位者的强势。
只是这强势在遇见林舟时,仿佛自动融化的冰,恨不能将林舟温水煮青蛙般溶解溺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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