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回忆太多,已经一去不返。中间隔了十年空白,再见面,他们之间好像从未这么平心静气过,结婚之后更是充斥着各种情绪、冲突和猜忌。
说到小时候的事,苏沫总会陷入沉默。
周千乘顿了顿,又说:“是我不好。”
他声音很低,又沉,从胸腔里发出来,带着震颤和悔意,让苏沫隔着厚外套都能感受得到。
周千乘抬起手撸一把苏沫被风吹乱的头发,看到他眼底水亮,像是喝醉酒的人已经清醒过来,便想问他冷不冷。
话还没问出口,苏沫突然转身抱住他,两只手从背后抓住他的衬衣,抱得很紧。
周千乘一时没反应过来,只是出于本能回抱住苏沫,将人搂在怀里。苏沫额头压在他肩上,用一种他从未听过的语调急声说:“回车上去。回去!”
周千乘立刻觉出不对。他经历过太多生死时刻,3S级信息素在此时发挥出常人无法企及的优势,几乎是凭着本能将苏沫扑倒在地。
同时枪声响了。
◇ 第56章 56、你想让我死啊
像一声清脆的爆竹声,在耳边炸响。
苏沫闻到一点火药的味道,还有铺天盖地涌起的信息素。冷杉味道浓烈而湍急,将苏沫压得瞬间无法动弹。直到此时,他才头一次知道3S级信息素全开之后的碾压是什么感觉——尽管周千乘针对的不是他,但他依然无法呼吸、无法动弹,耳鸣声心跳声被无限放大,轰隆隆席卷而来。
他被周千乘完完全全压在地上,对方一只手还垫着他的头,他视线里一片混沌,什么也看不见。但很快,伴随着第二声枪响,他感觉自己被翻了个面儿,灰蓝色的天空和坚硬的青石路面调转,他后脑勺上始终有一方柔软掌心。
汽车极速轰鸣声传来,然后是刺耳的刹车声。
周千乘伏在他耳边说:“别乱动,我带你回车上。”
他感觉自己被两只手臂提起来,拢在怀里,听见周千乘跟靠在车门后的司机说:“右前方,三点钟方向。”
然后又是密集的枪声,是从司机那个方向传来的。其他车辆也极速围拢过来,趁着保镖引开火力,苏沫被周千乘从地上抱起来。
他头上和身上盖着周千乘的外套,混杂着火药味和信息素味道,双腿双脚腾空,周千乘抱着他,似乎在用一种奇怪的姿势奔跑。黑暗中的其他觉知放大数倍,他听得到周围的枪声和周千乘剧烈的心跳,感知得到抱着他的那双手很用力,以及俯压下来将他罩在怀里的人在急速跑动时,肌肉的震颤硌得他手臂很疼。
他被周千乘推进车厢里,按倒在座位下的细绒地毯上,随后周千乘跟进来,用力关上车门。
车子绕开包围圈,迅速驶离观景台。
枪声听不到了,那条通向大海的长廊道被甩在后面,转瞬即逝。
周千乘收了信息素,将苏沫从座位下面拉起来,视线从上到下扫了一圈,最后落在苏沫冷白的脸上。他喘息很重,眼神透着一股深沉的凉意,没说话,只是看着苏沫。过了好一会儿,周千乘喘息平稳下来,但方才眼中的厉色尚在。
电话响了,周千乘接起来。
“一分钟前,三角区观景台。”周千乘对着电话里的人说,眼睛却一错不错盯着苏沫,“对,狙击手。”
“应该是一个人,不确定有无接应。”
电话那边的人说了什么,周千乘听完后说“好”,然后又说,“他也没事。”
苏沫坐在座椅上,微微弓着腰,垂头盯着自己指尖看。裤脚粘了一块脏,有点碍眼,他想揩掉,意识到那可能是子弹擦过留下的痕迹,这才迟来地觉察到刚才的惊险。
电话那边的声音隐隐传来:“……怎么会在那里下车?”
“下车?”周千乘突然低笑一声,重复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在那里下车。”
挂掉电话,周千乘没再看苏沫了,也没再说别的。苏沫离得周千乘尽量远,慢慢靠到车门上,眼神很空,好像还没从方才那场惊变中回过神来。
车子开回环京,停在花园和门口相连的圆形平台上,已经很多人在等着,全是荷枪实弾的军警。
周千乘先下车,一名军警迎上来,跟着他往门口走去。他的白衬衫上有很明显的脏污,包裹着挺拔身躯,裤子也磨破了,却丝毫不见狼狈,留给苏沫的背影坚定和不容置疑。
从他挂电话到下车,他没再和苏沫说一句话。
苏沫推开车门,雯姐立刻迎上来,将人胳膊虚虚揽了揽,神色焦急地低声问:“没事吧?快上楼,换衣服收拾一下。”
苏沫说“没事”,被雯姐带着往楼上走。
等他进了屋,外面又传来汽车引擎声。苏沫透过窗户往外看,刺眼车灯扫过花园,亮如白昼,方才一直在滨海大道上跟着他们的车队回来了。
苏沫像设置了自动程序的AI,自觉自动地回卧室,刷牙、洗脸,将脏衣服脱下来放进洗衣篓,然后放水,甚至和往常一样扔进浴缸里一颗彩虹浴球。颜色炸开,一层层铺陈成漂亮的波浪。
他洗完澡,将头发吹干,躺到床上闭上眼睛。
脑子里像堵着一块石头,闷闷地发沉。躺了一会儿,他又爬起来,从酒柜里抽出一支红酒,打开猛灌了半瓶。他从不屑于用酒精逃避问题,但今天不行,他试过了,真的不行。
如果不让自己精神上昏沉,他怕熬不过今晚。
时间像流水,滴滴答答在耳边响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酒精开始发散,卧室的门终于开了。
他被周千乘从被子里扒出来。房间里开的冷气很足,苏沫有点冷,顺着周千乘的力道摇摇晃晃从床上下来,看着面前的人。
苏沫像是睡懵了,周身散发着浅淡的酒气,嘴唇微微张开,很红,一团无辜。
“我想上厕所。”苏沫站了一会儿,慢腾腾往卫生间走。周千乘没拦他,他就真的走去厕所,打上肥皂洗了好几遍手,又慢腾腾走出来。
周千乘挡在他面前,像一道被霜冻了千年的墙,随时都能倒下来将人压碎。
“这是我第一次被偷袭得这么狼狈,沫沫,差一点,差一点那颗子弹——”周千乘指一指自己的太阳穴,“就从这里穿过去。”
他还穿着之前的衬衣西裤,很深地看着苏沫,没有暴怒,没有猜忌,脸上是一种风雨欲来的汹涌冷意,然后继续说,“可你提醒了我。”
“沫沫,你想让我死啊。”周千乘很慢很慢地吐息,说着肯定的语句。这一事实让他无法接受,不能面对,他愿意用命护着的人,竟然想要他死。
然后发出艰难反问,“为什么反悔?是害怕见血吗?还是……”
他慢慢逼近,苏沫一步一步往后退,拖鞋摩擦着地毯,发出很轻的窸窣声。
周千乘迟迟没问出“还是”之后的话。
苏沫退到床边,膝窝被床垫挡了一下,跌坐在床上。他仰着头,微白月光打在他脸上,像圣洁的雪莲,孤独开在万仞雪山之上,那样遥不可及。那样不可亵渎。
可周千乘发了狠,一定要一个答案。
他抖着手去抓苏沫的肩,往上走,握住脖子,将人拉到跟前:“告诉我答案,为什么,为什么想要我死,又为什么反悔!”
他也不知道哪个问题让他更痛苦,要被各种猜测淹没,想杀人,想摧毁什么。他双眼猩红,因为情绪剧烈波动导致脸颊肌肉微跳,全身发抖,信息素无法控制地释放,渐成压制之势。
标记过后的伴侣,如果alpha使用信息素压制自己的omega,对方是毫无反抗之力的。为此很多国家和地区把信息素压制归为家庭暴力范畴之内。
苏沫全身瘫软下来,刚洗过澡的身体大汗淋漓。他呼吸困难,说不出话,信息素压制让他在很短时间内五感尽失,两只手徒劳地挣扎几下,拍在周千乘手臂上,传来啪一声脆响。
周千乘如遭雷击,猛地松开手。
汹涌的信息素几息之间完全收拢,周千乘一只手臂撑着床垫,压出很深一道痕迹。他看着眼神已经有些涣散的苏沫,什么劲儿都使不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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