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点烫,你小心点。”怕他烫到手,程大树先是将勺子塞进邵青燕手里,然后两指小心翼翼捏着瘦削的手腕指引着他用勺子去碰触汤盅。
食指和大拇指下的皮肤哪怕这一路藏在衣袖下依旧有些凉,强而有力的脉搏一下又一下丁页撞着指肚,程大树另一只手紧紧握拳,脸已经烧得通红。
“你直接端着汤盅过来的?”搭在手腕上的手指太热,邵青燕忍不住询问。
“没,有托盘,怎么了。”程大树。
邵青燕嘴角弯了弯:“想到了我哥,每次他端着热碗烫了手就用手指搓我耳垂。”
程大树视线落到邵青燕耳朵上,立领的夹克将其遮住大半,只露出一点耳尖。可能是一冷一热的关系,泛着浅浅的红。
有一瞬间,程大树也想捏住那薄薄的耳廓用力搓两下,可最后只是深吸了一口气跟着吐槽道:“我妈也总那样。”
等邵青燕掌握了勺子和汤盅的距离,程大树才缓缓松开他的手,意犹未尽地捻了捻自己手指转身坐到邵青燕对面。
“邵先生,合你胃口吗?”程大树。
有点烫口的汤顺着喉咙滑进食道,暖到胃里。不仅缓解了疲倦,也赶走了一丝严寒,邵青燕点头:“嗯,好喝。”
程大树看着对方一口一口喝着汤,嘴角的笑越咧越大。内心获得了极大满足的他一时嘴快:“如果你喜欢喝汤,下次让我家阿姨煲给你,她是地道的菊粤人,很会煲汤。”
“你家阿姨?”邵青燕停下动作。
程大树差点咬了舌头:“是…我之前上户雇主家的阿姨。”
“哦,不用那么麻烦。”邵青燕。
“不麻烦,我和她关系很好。”程大树:“她正好也下户了,闲着也是闲着。而且医院的汤都是大锅做好再装进汤盅,没什么营养。”
这种护工之间互相介绍工作的事邵青燕也见过,他没再拒绝:“好,食材费用和人工费,你到时候跟刘雪说一下。”
“………”见被误解了意思,程大树有些暗恼自己不会说话可也无法解释,只能将托盘里另两份饭移到桌子上。
“邵先生,光喝汤不顶饿,我还点了两份饭,你吃一点吧。”
邵青燕也闻到了桌子上飘来的香气,本没什么食欲的胃口打开,他点了点头。
“我买了猪脚饭。”程大树。
“猪脚…”邵青燕微微蹙眉:“猪蹄?”
“不是猪蹄。”程大树:“是肘子,有营养还以形补形。”
他说话的时候已经用筷子和勺子将两份卤炖软烂的肘子拆分,肥肉和皮的部分挪到自己那份,瘦肉和筋都放到了给邵青燕那份。
“……”邵青燕想说自己不是腿受了伤,可没等他开口,程大树就将盘子推到汤盅旁:“我已经把肥腻的地方剔出去了,炖得软烂用勺子就能吃。”
“邵先生,你趁热吃。”
邵青燕点点头,勺子磕磕碰碰从汤盅挪到盘子上舀了一口。
“邵先生,好吃吗?”程大树。
“嗯。”邵青燕。
软糯咸香,瘦肉虽没皮和肥肉入味但吃起来也不那么腻。
“嘿嘿嘿。”程大树。
俩人都没再说话,程大树一边大口往自己嘴里塞饭一边看邵青燕细嚼慢咽。
一盘普普通通的猪脚饭,就着邵青燕的脸程大树吃成了山珍海味。
“你明后天就要生了,他现在要出差?”
离二人不远的地方,一女人声音有些尖锐。
“从怀孕起就住院保胎到快要生产他才露了几面啊?”
“每次来都是点个卯就走,给你带过一次饭吗?”
“忙忙忙,再怎么忙你是他的爱人,肚子里保的是他孩子,万一你俩有个……呸呸呸,什么事情能比你们重要。”
“这次出差又是和他公司那个女同事吧,你明明知道他俩……”
声音小了下来,邵青燕吃饭的动作也停了。
“邵先生?”程大树。
“我吃饱了,你慢慢吃。”邵青燕没了胃口。
程大树抿了抿嘴:“我也吃好了,那咱们回去吧。”
“我想晒晒太阳。”邵青燕。
程大树连忙点头:“我推你去湖边走一圈?”
“好。”邵青燕。
医院食堂旁有一个不算大的人工湖,饭点过后坐着聊天的、散步消食的,显得还挺热闹。
“邵先生是在想刚才那俩人的对话?”程大树推着邵青燕沿着湖边慢慢走着。
“你也听到了?”邵青燕。
“嗯。”程大树。
“妻子临产,不陪在身边,无论是作为丈夫还是父亲,他都没有尽到责任。”邵青燕。
“嗯,不是所有人都是合格的父母。”程大树。
“但那妻子是个好母亲。”邵青燕。
“是吗…”程大树冷笑:“她的丈夫一直不管不顾,她还在给对方找借口,我只能说她是个‘好妻子’。”
“而且谁知道她保这个孩子是不是为了要留住她那个‘出轨’的丈夫。”
邵青燕张了张嘴:“你…你这个想法…”
“………”五官皱在一起,程大树一边暗骂自己口无遮拦,一边补救:“我也是猜测的。唉,一个女人怀着孩子住院真挺不容易。是吧,邵先生。”
邵青燕神情恍惚了一瞬:“嗯…是。”
不容他细想程大树刚才的话,对方又开口:“也不光是女人,就算是男人如果生病住院没亲朋陪在身边也挺不容易。”
邵青燕摇头:“男人应该坚强,而且有护工、护士…”
“没人规定男人必须坚强吧,特别是生病的时候再坚强的人也会变得脆弱。”程大树:“反正我一生病就想吃我妈做的打卤面,如果吃不到就会觉得委屈。”
“邵先生你呢,生病了有想吃的吗?”程大树。
“我……”邵青燕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普普通通的交流,但程大树的观点像是轮椅移动时迸起的石子将他以往的认知打裂出一条缝隙。
“喝汤?”
“吃肉?”
见他不说话,程大树开始猜了起来。
“罐头…”邵青燕声音很轻。
“嗯?”程大树。
“糖水罐头…”邵青燕脸有些红:“白梨的糖水罐头。”
“我小时候一生病,我哥……他就会给我买,虽然大半瓶都进了他肚子。”又一次想到了邵青瑶,邵青燕神情变得有些落寞。
多少知道些邵青燕家里人情况的程大树身子微微顿了顿,以微不可察的角度偏离了原始路线推着轮椅往医院的超市走去。
“邵老先生对你们很严格?”程大树。
“这倒没有。”邵青燕:“他只是说男子汉不能太娇气,你知道我爷爷?”
程大树:“D省没人不知道邵老先生吧。他还给我老家修过桥铺过路呢。”
“是吗,你老家是哪里的?”邵青燕。
“……”程大树恨不得把自己嘴缝起来:“很偏僻,程老先生应该资助过不少像我们那样的穷山沟沟。他真是个大善人,我们村里的人都很感谢他。”
“爷爷听到会很高兴。”邵青燕弯了弯眼睛。
“他身体还好吧。”程大树。
邵青燕:“他…还好,身子骨倒是挺健康。”
“好人会有好报的。邵先生,你先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回来。”
超市门口有些狭小,推着轮椅进去不方便,程大树将轮椅停在无人会经过的角落,在听到邵青燕“嗯”了一声后,快步走进超市。
虽看不见但冬日的暖阳还是有些晃眼,邵青燕抬手挡在额头上:“好人有好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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