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见到邵青燕起洋溢在脸上的笑容跟血色一同褪去,程壮面色惨白盯着银杏树下的两人。
当树下的人抬手环住宁矜恩肩膀时,程壮用力‘tui’了一口转身离开。
回县城的路上他双目放空盯着自己手机里邵青燕之前发来的邮件。
明明好不容易才从笔友变成了网友,明明约见他那么多次终于同意甚至主动约自己见面。
可为什么…
手机响了一声,邮件栏里多了一封未读。
看到发件人,程壮连忙点开。
——你今天来了吗?我没等到你就先走了。听矜恩说你们之间有点误会,本想和他一起请你吃顿饭。
对了,我和矜恩在一起了,看在你和他是同乡的份上,之前借你的钱不用还了。
程壮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他颤抖着连忙回了一封邮件。
字数很多,内容很乱,但可以用七个字总结。
我喜欢你很久了。
然而对方回复的邮件里确确实实只有七个字。
——你这样我很讨厌。
…………
…………
几秒的时间脑内翻涌过最受打击的那一段经历,程大树再次询问:“你不讨厌我,你还在意我。”
邵青燕轻轻“嗯”了一声。
“我知道了。”程大树。
终于把人说通,邵青燕松了口气:“你先出去吧。”
“燕哥,我更不会出去了。”程大树。
“……”
在邵青燕语噎中,程大树强行将人架起:“别冻着了,先洗澡,耽搁这么久,水都白放了。”
“等…”邵青燕想去提快被褪掉的裤子。
“我也在意你,在意到根本不在意你的尴尬。在我眼里你自强自立,不怨不艾,我敬重你、心悦你、爱慕你、坐在轮椅上的你让我仰慕,哪怕摔倒在地上也依旧会让我觉得高不可攀。”
程大树目不斜视:“不止这次,之后你洗澡、康复,我都要陪着,如果你真在意我就给我这个机会。”
不带喘气的一长串话砸得邵青燕迷迷糊糊,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不仅人已经坐在浴凳上,裤子还被程大树扔进换衣盆里。
“浴…浴巾…”邵青燕不敢低头看只能闭上眼。
“没有。一条被你扔地上脏了,另一条一会儿洗完用来擦干。”
背对着邵青燕,程大树取下花洒重新放掉冷水。
“我先帮你洗头。”
已经到了这个地步,邵青燕也没心思再跟程大树争论,最重要的原因也是他不想把手从腿…挪开。
热水没有由头上浇下来而是先从后颈流落。
“耽误这么久早就冷了吧,我还是先给你冲热乎一点再洗头啊。”身后的人语气比往日生硬很多但尾音却打着颤儿。
邵青燕跟着颤了一下,热水夹杂着程大树的话赶走凉意的同时也让他打起哆嗦。
“水热?”
“不热。”
“哦。”
“嗯。”
卫生间里除了哗哗啦啦的水流声再听不到别的声音。
站在邵青燕身后,程大树根本没他表现得那么镇定,一两百克的花洒仿佛千斤重,他两只手叠握才能将其拿稳不抖。
视线跟着毛细水流一起冲湿暖阳白雪,先是修长的后颈接着是宽肩。
一站一坐,视线高到可以从后面看到邵青燕凸起的锁骨。
再往下程大树不敢睁着眼看,眯着的眼缝中被一点红占满,脑海里也从『又是红豆占晓枝』背到了『红梅生南国』。
作者有话说:
程大树:我不光会背《短歌行》,我还会背《红梅》和《相思》
先给燕哥叠个甲,这么温柔的他不会说出讨厌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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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将花洒从右边挪到左边又从左边挪回右边,程大树心中的诗也由『…微雨后,收梅豆,树底纤纤抬素手』变成『春雨红花色更娇,含珠滴露似琼瑶』
身前的水一波接着一波流过,又因坐在浴凳上的姿势在腿上积成一汪,正襟危坐的邵青燕终于忍不住涩然开口:“已经冲得可以了。”
“哦…哦,那我开始洗头了。”赶走脑内争相出现的错乱诗句,程大树将花洒移回邵青燕后颈:“燕哥,你头往后仰一点。”
之前动手术剃光的头皮边已经长出了一寸长的新发,发质跟自己的刺毛比起来要软一些。
程大树手指肚轻轻触碰在早就拆线的地方。
线拆掉了,周围的头发也盖住那一道缝过针的痕迹。
却依旧能摸到将会永远留在头皮上的疤痕增生。
这是遭受背叛的证据也是邵青燕死里逃生的证明。
“疼吗?”程大树嗓子发干。
这个问题对方以前问过自己,倒视看着目露伤感的人,这次邵青燕给了个不同的答案。
“疼。”
除了疼还有怕。
怕自己也死了,才刚经历过一次丧孙之痛的爷爷要再经历第二次。
怕自己也死了,历经百年的荣祥斋倒闭,工人们失业。
因程大树扰乱心绪而遗忘在脸上的眼镜被摘掉。
氤氲弥漫的水汽中,倒视着的人脸却越来越清晰,清晰到可以看清对方黑色眸珠里的自己。
邵青燕下意识闭上双眼又缓缓睁开。
“吹吹就不疼了。”
先是鼻子触碰在他额头上,紧接着刮来温热的风。
头顶的人认真又用力对着自己伤口处“呼呼”吹了几下。
邵青燕喉结颤动,抬手隔挡住了和程大树胶着在一起的视线扯了扯嘴角。
真的很用力…
用力的不只是想让自己不疼而吹出来的气,也是他刚刚说出敬重爱慕自己时的话语。
“你别不信,真的有用。”程大树以为邵青燕挡住眼是在笑自己,又“呼呼”吹了两下:“我小时候摔倒,我妈都是这样对着膝盖吹几口,然后再…”
吹气有用可以说是玄学,但往伤口上涂口水止疼已经被科普过是无效的。
而且就算有用,对着邵青燕程大树也干不出这种事。
可看着若隐若现的疤痕,他还是缓缓凑了过去。
“然后什么…”邵青燕挪开手,视野中那双距离自己只有两寸的眼睛已经紧紧合上。
吻到底是落下了,落在颅顶的伤疤上。
比自己想象中的要晚一些,也偏离了很多。
邵青燕的手悬停在程大树额间,隔空描绘。
或许这算不上是吻,对方只是在用嘴唇替自己缓解已经不存在的疼痛。
从邵青燕发间抬头,迷迷糊糊睁开眼的程大树在心里“卧槽”了一下。
刚刚干了什么…
竟然…就这么,就这么亲了邵青燕一口?
还好对方一直挡着眼睛没发现。
程大树心虚地用手抹了抹邵青燕头顶,又将洗发水搓出泡沫好好洗了一遍。
因为这个『我以为你不知』『不想你知我知』的小插曲,俩人都短暂地沉默下来。
仔仔细细洗完的头发被程大树包上毛巾,他开始专注又分心地给邵青燕洗身子。
“燕哥,我给你搓两下背吧。过两天手术…”说完不等邵青燕拒绝,程大树拿过一条干净的毛巾卷起轻轻擦拭着他的后肩。
说“好”或者“不用”似乎已经起不到任何作用,邵青燕视线定格在盖在自己头顶因程大树动作轻轻晃动的毛巾上,任由对方从肩膀擦拭到脊背。
隔着毛巾,程大树一寸一厘触碰着暖阳白雪。
怎么说也是个男人,就算动作再轻柔,搓了几下之后邵青燕臂膀就浮起了一片红。
他后背也有几处褪了结痂的嫩肉,泛着淡淡的粉色。
不同程度的红粉白沿着微隆的脊椎骨几相回应,绮丽又旖旎。
隔在中间的毛巾仿佛隐形一般,程大树似是在用手掌轻柔摩挲着那处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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