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那时候你是开心的……”裴小拾喉咙干涩,艰难开口,“我可以接受。”
万贺呈好像能看透他,每一句都踩着他的痛处说话:“怕跟我分手却不怕我找别人,可你觉得等我找了别人还有可能把你留下吗?”
裴小拾想,那我可能就会死掉了。
他没有力气再说话,怕万贺呈再多说几句自己又要犯病,于是只是快速说了一句“我先去洗澡”就转身离开。
称得上是落荒而逃,不只是万贺呈说的那些话,包括万贺呈每一次落在他身上和脸上的那些眼神,有时候让裴小拾想要后退,有时候又让他想冲上前紧紧抱住万贺呈,让自己身上的藤蔓也穿过万贺呈的身体,将他们两个永远捆在一起。
裴小拾害怕自己犯病的时候,会想要拉万贺呈一起去跳楼,所以他是需要逼自己后退的。
他回自己房间洗完澡,穿着长袖睡衣坐在床沿,没有像自己之前说的那样,去万贺呈房间找他。
他现在在逼自己后退,于是只是这么静静听着窗外声声烟火,发了很长时间的呆。
最后是万贺呈主动来他房间敲他房门。
万贺呈什么话都不用说,裴小拾就能自己卸下所有心理防备。
门没关,他从床上下来,准备跟着人走,又听见万贺呈开口,声音依旧冷淡:“不是买了套和油?一起带过来。”
死乞白赖想爬到人床上去,但等万贺呈真要他了,他又开始担心万贺呈的身体,于是走到他面前,低声道:“过两天吧,你现在身体不是还不舒服吗……”
“老毛病,死不了。”万贺呈低头审视他,一字一句道,“还是说,需要身体多好才能跟你上床?”
“不是这个意思……”裴小拾有些慌乱地摆摆手,“我、我是怕你……”
万贺呈淡淡道:“怕我什么,怕我干你的时候死在床上?”
每句话都反着裴小拾的意思说得直白,很难不说是故意。
“不要说‘死’……”裴小拾自己可以说“死”,但他听不得万贺呈这样说。
裴小拾怎么斗得过万贺呈,万贺呈不过是这么说了两句,他就把自己的底牌全亮光了,低着脑袋,没什么底气地说:“你不想的话,我们就不要了……”
“我想让你开心,你能不能开心?”万贺呈为难他,像要求一个腿骨折的人健步如飞去要求裴小拾开心。
可是他也必须让裴小拾知道他的想法——他不希望裴小拾沉浸在过去无法自拔。
要告别一段感情固然困难,就像戒烟戒酒戒掉违禁药物那样,最开始一定会有戒断反应,人们一次次撕开伤口上的痂,只为舔舐过去的那一点甜,可这终究是饮鸩止渴,只会让人越陷越深。
“我没有不开心。”裴小拾说。
“小拾,”万贺呈喊他名字,说,“朝前看吧。”
裴小拾咬着唇不说话,万贺呈就又说了一遍:“朝前看,裴小拾。”
过去已经过去,万贺呈不会怀念,裴小拾全都知道,也知道一切都在朝前走,只有他一人留在原地。
留在很多年前的小吃街,留在现在已经拆掉的许淑英的老房子和后来他跟万贺呈同居时租住的那套二十平米的一居室。
春天墙面返潮滴水,墙上贴着的防潮墙纸在夏天又变成蒸笼里的屉布,在没有空调的房间烤得他们夜不能寐,那时候万贺呈身上没钱,在家电城逛了一圈又一圈,最后只搬回来一台小风扇,立在床头,风也只对着裴小拾吹。
冬天又遇上五十年一遇的最强寒潮,买了台小太阳取暖器,两人围在小太阳边上一起泡脚取暖,万贺呈本来是不怕冷的,因为裴小拾,也才对那一点温暖有了更多的渴望。
廉价的小太阳只用了半个冬天,最后因为洗脚水不小心洒上去短路报废了,整间屋子的电闸都跟着跳,舍不得刚烧的热水,他们一直摸黑泡到洗脚水变凉,才起身下楼到电井房合闸。
那时候生活很苦,他们却有很多的爱,也许在现在看来那些“爱”盲目不理智,是没有出路的,可那时候也是“爱”支撑着他们一起走过春夏秋冬。
这些附着在裴小拾身上扎得他遍体鳞伤的过去,也许万贺呈早已忘记,但裴小拾觉得自己不能忘,那些属于他和万贺呈的回忆,他们两个总要有人记得。
万贺呈却不让他再想了,昨晚裴小拾收拾行李的时候万贺呈看见他把东西放哪儿,自己进房把抽屉拉开,东西拿上,然后转身出去,只说一句“东西放我这儿”。
东西哪能只是放着,肯定是要用的,裴小拾追上万贺呈,拉他的胳膊,踮起脚勾住他脖子,把自己往人怀里送。
他去吻万贺呈,万贺呈就微启嘴唇接住,又扣住他后脑勺加深这个吻。
一路磕磕绊绊边走边脱,裴小拾抬着胳膊被万贺呈脱掉睡衣时全身都在发抖,很小声地说别看我的身体。
在客厅就把人脱了个精光,衣服扔了一地,万贺呈还穿着整齐,托着人屁股把他抱起房间,进房的时候随手关掉房间的灯,只留外头客厅的灯照明,把人丢在床上,然后才去拆手边套子和润滑剂的包装,边拆边说:“看过了,不丑,但以后也别再做这种事了,行不行。”
上床后,万贺呈弓起腰,跟他拉开一点距离,低头俯视他,哑声道:“我开盏小灯,看看你。”
“不要,不要看我。”裴小拾不依,平时乖得不行,在床上就敢拿乔,把万贺呈拉下来树袋熊抱树一样双手双脚把人紧紧捆住。
“除夕夜是不是还没给家里打电话?”万贺呈问他。
“又没人关心我在哪儿。”裴小拾手指插入万贺呈头发中,偏过脑袋一下下亲他的脸颊,“能不能别在这时候聊这些啊……”用的是埋怨万贺呈分心了的娇嗔语气。
怎么会没人关心,万贺呈知道至少他哥裴旭还是很关心他的。
万贺呈不说话,裴小拾就自觉说今晚已经在家庭群里问过好,也跟哥哥发过微信,等明早再打电话回家拜年。
“跟哥哥说你在哪儿过年?”万贺呈又问。
“我说在你家。”裴小拾回答。
“除了你哥,家里还有谁知道你来找我。”
“没别人了,我爸这两年有点老年痴呆,还记不记得我都是个问题,我姨更不管我了,我怀疑她早当我死了。”裴小拾自己又说“死”。
裴小拾不是为了“死”而说“死”,也不是突然觉得想“死”才自残,在最痛苦的时候,他甚至没想过这个字眼,划在身上的伤口也只为转移心脏的难受,是一直到后来,或者说现在,他觉得自己比从前好了许多,才发现原来过去自己有想过最坏的结果。
万贺呈把他按回床面,直起上身,套子套到一半,躺在床上的裴小拾突然扭着身子,伸长了胳膊来拉他的手,小声说不戴套行不行。
“以前也经常不戴的。”裴小拾心虚地补充。
“不戴你买什么套?”万贺呈戴完套才说,“买小了。”
已经买的很大号了,裴小拾都不确定店里还有没有更大的,光线昏暗看不清,爬起来用手去摸,发现确实是小了,憋红着脸说:“我不是故意买小的,觉得紧就别戴了……”
是真的难为情,不是故意得了便宜卖乖。
“你躺着吧,”裴小拾热着脸说,“你身体不舒服还是躺着吧,我来动就好,这样你也能轻松些。”
万贺呈现在并没有身体不舒服,但觉得这件事可以顺着裴小拾心意来,于是就把套摘了,也靠着枕头躺下,让裴小拾爬到他身上。
万贺呈把床头的壁灯打开,垂眸看见裴小拾曲起腿跪坐在他身上,弱柳扶风,身上已经看不见什么肉了。
光线不太够,但也足够把裴小拾白皙透亮的皮肤上道道明显的疤痕捕捉了去。
裴小拾这时候也没空阻拦万贺呈看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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