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最丢脸的事情莫过如此了,自作孽弄坏腺体,不再能奢想喜欢的人,也辜负了最重要亲人的期望。
周赦冷着眼睛往外走,穿过冷冰冰的走廊,玻璃大门外阳光明媚,他只觉得刺眼。
走出诊疗大楼的玻璃门,视线一扫,他顿住脚步。
喷泉池边的花坪上蹲着一人,脑袋埋进膝间,正在一根一根地拔草。阳光将他身上的米白色卫衣照得雪亮,那衣服料子很薄,后背两扇向内挤的蝴蝶骨正一起一落地翩舞。
周赦吃惊出声:“学长?”
许嘉音显然吓了一跳,慌慌张抬起脑袋,飞速里四下张望,望了好几转才看到门口的周赦,表情转为惊讶:
“学弟,是你啊,你也来医院,哪里不舒服?”
下意识的,周赦把报告单往身后藏了藏,“我……例行体检……”
许嘉音“哦”了一声,站起来,看见他后脖子的药贴,“你脖子上贴的是什么?”
周赦按住后颈,视线往旁侧偏移,“……膏药。”
“膏药?我还以为是阻隔贴,又想到你应该用不着。”
“嗯……最近颈椎不太舒服。”
解释还算合理。
好在,许嘉音单纯处于好奇,很快便挪开注意力,翘起嘴角说:“我来打抑制剂,被护士赶出来了。”
抑制剂……
周赦微愣,学长快到了F情期了?
眼神不由自主地看向许嘉音的脖子,今天许嘉音穿了连帽衫,帽子堆在后脖子上,围巾似的捂得严实,连片阻隔贴都看不到。
他的脸又热了,“怎、怎么会赶出来呢?”
许嘉音气鼓鼓地吹膨腮帮,“还不是因为江言,非要惹我生气……我这不,被他气糊涂了,一时冲动一个人跑来医院,结果护士说必须有人陪护才能打……然后就这样了。”
不管A类抑制剂还是O类抑制剂,压制F情期的同时不可避免地产生巨大副作用,药剂进入身体的前半小时,会出现相当一段虚弱期,受体质差异影响,Omega的反应尤其严重,严重的连路都走不了,护士敢给他打才怪。
许嘉音一脸摆烂式微笑,“我还是开一支回去自己打吧,F情期快到了,万一在学校发作就惨了。”
周赦不由出声:“自己怎么打?”
抑制剂,可是要扎脖子的。
“摸到位置扎进去呀。”许嘉音无奈,“实在不行,让江言帮我好了,他下手贼重!”
话说完,周赦突然激动上前,“不行!”
许嘉音奇怪眨眼,“为什么?”
因为、因为……周赦脸颊不断发烫,越来越烫,耳根到脖子一片火海。
“他、他不是专业人士,还是让护士来,没那么疼……”
许嘉音上翘嘴角,无声息地打量几秒,鼻梁上那颗美人痣艳丽动人。
他把嗓音放软,两排下睫毛疏朗散开,端端无辜姿态,“可是没人陪我,护士不给打……”
周赦握紧拳头,好似做出什么重大决定:
“学长,我、我陪你去吧……”
一如许嘉音所料。
周赦给他带来的最大乐趣便是,每一步都会按照他设计的走。
和江言闹脾气是真,被护士赶出来是真,在这里遇到周赦,却是许嘉音没想到的。
看来他和周赦,缘分也不浅呐。
注射室分成里外两间,陪同人员只能在外间等候,许嘉音把随身带来的背包托付给周赦,让他坐在长椅上等。
正对面一堵白墙,张贴了大幅宣传海报,写着基因管理局倡导的早婚早育政策。随着社会不断开放,恐婚恐育的omega越来越多,他们宁愿忍受副作用的危害长期注射抑制剂,或者干脆接受生殖道结扎手术,靠不断的临时标记来度过F情期,也不愿意把自己的后半生交到某个alpha手上。
永久标记过后,随着标记不断加深,omega将完全深陷alpha的控制直至死亡,而alpha却可以不受任何影响地继续标记别人。
历史上很长一段至暗时期,omega是政府统一分配的生育工具,地位不如beta。
周赦不禁想到,以学长的性格,会不会还没毕业就找alpha结婚了?毕竟他,一直在找alpha,各种各样的alpha,现在连自己这个beta也……
注射间的门正在合上,他从门缝看见许嘉音的脸,正用眼睛向自己说话,似乎在害怕。
周赦手心一紧。
那张脸是油画框里的美人画,越变越窄,越变越窄,最终变成一条细长的黑线——门严丝合缝地关上了。
半分钟后,门内传来一声夹带哭腔的惨叫:
“啊——”
周赦整颗心跟着纠紧,下一秒却听见护士的声音:
“我还没碰到你!”
“抱歉,我有点紧张……”
“放松,不然打不进去!”
“不、不行……让我再准备一分钟!”
“……小朋友,你要实在害怕,让你男朋友进来陪你?”
里面的许嘉音和外面的周赦不约而同一愣。
同一时间隔间的门从里面拉开了,女护士理所当然地朝周赦招手,“进来吧。”
周赦浑身一凛,像被点到名的士兵一样,腾一下站直。
许嘉音坐在一方高凳子上,战战兢兢地抱住双臂,眼睛呆愣愣地对着他看。
周赦这才反应过来,人家叫男朋友进去,他起立个啥!
一瞬间,耳根起火。
他得解释,但护士不耐烦地催促:“快点,后面还有人排队呢!”
周赦咬得两边牙根子酸疼。他不敢看许嘉音的眼睛,支开僵硬的双腿,往门里走进去。
“站过去点,别挡路!”护士把他赶到许嘉音身旁,同时拉上了门。
真是极其狭小的一间屋子,刚刚好足够容纳三四个人,许嘉音后背的卫衣帽子被拉扯下去,露出整段白皙干净的后颈,以及略显纤瘦的斜方肌。
周赦的目光像见到花蜜的蜂,死死叮到后颈凸起的腺体上。
对他而言,那又好像是一道符咒,牢牢封印住神魂,只有身体本能地做着本能反应,如果此时身上连着心电图,心率必然高达150以上。
许嘉音拽了拽他的袖角,“周赦……”
话还没说完,浸过冰凉酒精的棉签按了上来,他下意识地颤抖一下,颤动通过牵连的衣袖传到周赦那里。
周赦张开手掌,想靠近,抓住,抓紧,最后手掌僵硬地合拢,干垂在那儿。
他红着脸说了句:“别怕,没事儿。”
女护士忍俊不禁,摇着头将注射器扎进去。
和标记时的刺入相比,针尖如头发丝儿一般温柔。
注射完毕,她把用过的针头拔下来,动作利落地扔进收集桶,回头看到两个人还是一动不动,不知道发什么呆。
“喂,打完了。”
许嘉音张开紧闭的眼,“完了?什么时候戳进去的?”
护士的眼神在他抓住周赦袖子的那只手上:“这么怕打针,差不多还是让男朋友给你标记吧,抑制剂可不是什么好东西,打多了F情期会紊乱,还会影响受孕率!”
许嘉音松开手,收回来却莫名觉得无处安放,于是又抬起来,指腹按上鼻尖轻刮了刮。
他甜甜微笑,“嗯,知道了。”
护士满意点头,紧接一扭头,“还有你,多大的小伙子了,有什么好害羞的!姐姐我年轻的时候都没你这么扭捏!既然是A,就给我主动一点,听见没有!”
周赦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出注射室的。
脑袋是台计算机,从进注射室开始,到护士大姐劈头盖脸的训斥,大脑CUP一直过载,现在终于烧坏了,一脑袋青烟缭绕。
许嘉音浅浅咳嗽,打破尴尬的寂静:“学弟,你还好吗?”
柔和带笑的嗓音,像一串银子做的铃铛洒向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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