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延怎么不等你啊?”严师雨咬着棒棒糖。
安问:“不熟。”
转眼间教室空了一半,取而代之的是通往校门口的喧闹声,听着很远,像浮在空中。
教室门被敲响的声音在这样的静里显得十分鲜明。
安问下意识地抬眸。
“怎么这么慢。”走廊灯暖黄,已经走掉的人去而复返,斜倚着门框,随手敲了敲门,不像催人,倒像是专门来接安问放学的。
他腿长手长,站姿总是漫不经心地,但肩膀永远平直,随便一靠就能起范儿。严师雨下午还在为安问小鹿乱撞,这会儿又觉得非任延不可了,捧着脸小声嘤嘤嘤:“我也好想跟任延一起放学啊。”
安问抬眸再度瞥一眼任延。他有什么好的啊,不就是高一点腿长一点肌肉漂亮一点鼻子高一点眉骨深一点吗?他生物都不及格呢。
任延歪了下下巴,环起胸,好整以暇的慵懒语气:“两秒。”
切。安问背上书包,不情不愿地在两秒的时间内走到了他身边。
卓望道家住得远,在学校附近的居民楼里租了个单间,家里安排了一远方亲戚给他烧饭陪读,如此一来也不必受寝室熄灯时间束缚了,爱学到几点学到几点。
“去我那儿吃个宵夜么?”卓望道盛情邀请。
他那远方阿姨从东北远道而来,做饺子很地道,但也只有做饺子和炖菜地道,别的都还在摸索。任延上学年期末考时就泡卓望道那儿,快吃吐,现在听到饺子就想跑。
“免了。”
“你不会要这么早回去吧?”卓望道保持怀疑。
“打会儿篮球。”
“学渣。”
明明是三人并行,却光听到两个人的声音了,安问安安静静地随行,虽然走在两人正中间,但像个透明的。
“你直接回去?”任延碰了碰安问的手背,觉得自己有点神经,克制住了想牵住他的冲动。
是惯性,没错,因为小时候安问总吵着要他牵,走哪儿、干什么都得牵,肉乎乎的小手将任延的一根食指攥得死紧,攥到掌心出汗也不松手。
任延:“你松开。”
安问:“我不要。”
任延:“我不跑。”
安问大约知道大孩子们并不乐意带着他,那些人还会嘲笑任延每次出来都带着个小不点拖油瓶。开什么玩笑,四岁的怎么能跟六七岁的一起玩呢?这是两个世界!
安问觉得一松手任延就会跑。
任延只能拿实话哄人,小小年纪说话自有一股令人信服的沉稳:“松开,换我牵你。”
安家的车应该已经在校门口等着了,安问点点头,算是回答了任延,接着便将手不动声色地往身后掩了掩。
但他的小动作瞒不了任延。
任延很干脆地走开了一步,跟他隔出距离。
“你每天就这么上下学啊?思源路开车过来得四五十分钟吧。”卓望道震撼,“为什么不去天翼?天翼的校董不就住你们那山顶吗?打个照顾的事情,学校又近又好,而且听说课外活动巨好玩。”
安问沉默住。
安远成最开始确实是这么打算的,但安问说,他想去任延哥哥在的学校。任延家离省实多近啊,安问完全没想到通勤这一遭,现在好了,哥哥塌房了,学校也改不了了。
他他妈的真是个冤大头!
这样的理由难以启齿,安问垂下眼眸,卓望道活该是学霸,擅长无师自通:“我知道了,省实有你喜欢的人——啊!□□揍我干嘛!”他抱头,眼泪汪汪地瞪着任延。
任延手还半扬着,只要卓望道再狗屁一个字,还能再挨一下。
“别往心里去,”任延清了清嗓子,“他随口……”他不自然的安慰只说了一半便停了,因为发现安问根本没在听。
校门口的停车场,安家的迈巴赫很好辨认,只是车门边站的不是郑伯,而是安养真。安问眼睛一亮,没跟任延打招呼,便头也不回地跑向安养真。
兄弟两是有相像之处的,但安养真更高,且毕竟已二十八了,气质温润儒雅,很给人安全感。安问是跑着撞到他怀里的,安养真被他撞得闷哼了一下,脸上笑意止不住:“这么高兴?”
安问半推着催他开门,远远地看去,除了兄友弟恭外,更让人印象深刻的还是安问对安养真的依赖和亲密。
“怎么不走了?”卓望道不明所以地问。
身边的任延莫名停了下来,面无表情地看着远处车边的互动,安养真对两人挥了下手,算是打过了招呼,但安问没回头,已经坐进车里边儿了。
“你跟你的舒适圈任延哥哥吵架了?”安养真敏锐得很,“怎么连拜拜都不说?”
安问抿起一侧唇,很快地打着手语:“不知道,想跟他待着,又不想跟他待着,有时候觉得他很好,有时候又想跟他绝交。”
迈巴赫启动,在夜幕中缓缓驶离。
“问问跟他哥关系蛮好的么,”卓望道哪壶不开提哪壶,“他俩小时候连面都没见过呢,果然亲兄弟就是不一样。”
任延冷笑。小时候见过面又怎么样?还抱过牵过保护过,不是照样说翻脸就翻脸?
心情不爽,在山坡上的小球场一口气打到了快十一点才回去。崔榕也刚下班,在厨房里蒸虾饺当宵夜,听到任延回来的动静,扬声叫他:“延延!过来一下,有事商量。”
任延把篮球一扔,将浸透了汗的校服兜头脱下,腰腹的肌肉随着躬身的动作而贲张。
“说。”他随意地应了一声,保持着一如既往的简洁,一边拿起手机看微信里的未读信息。
没有安问。
小问号的聊天记录还停在早上两人见面时,这之后就是天崩地裂关系直转而下直奔着老死不相往来去了。
任延习惯性地往上翻了翻,安问每天十一点跟他说晚安,很准时。行为学上说养成一个习惯只需要二十一天,任延发现自己的习惯养成得有点快。
“今天吃完饭,安远成跟我们商量了一件事。”崔榕瞥了他一眼。
她已经打了一晚上腹稿了,现在慢悠悠地按拟好的策略说着开场白。
任延一听就知道有关安问,挑了挑眉,抬手搭着冰箱门,等着崔榕的下文。
“他们家不是住的离学校很远吗,问问每天上下学要四十分钟,你想啊,七点二十五分早读,他吃吃早饭洗洗漱漱,路上再不小心堵个车,不得五点多就起床?比住校还辛苦。”
任延恢复到面无表情:“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安远成拜托你——”崔榕战术性地停顿。
任延的心跟着悬了一悬。
“跟安问一起住校。“
任延:“想都别想。”
“怎么了嘛。”崔榕对他的拒绝毫不意外,甚至不慌不忙地看了他一眼,脸上的笑意代表着她对亲儿子的了如指掌:“过惯了自由的生活,受不了拘束啊?”
任延打开冰箱,起开一听啤酒,在气泡声中反问:“你说呢。”
他确实从未过过集体生活,最接近的恐怕就是每年的这个那个夏令营研学营集训营了,但长时间住校——恐怕能要了他的命。
而且安问并不喜欢他,最起码——连句拜拜都懒得说,他又凭什么要去热脸贴冷屁股?把自己的小金库跟他受没受伤捆绑在一起就已经够离谱了!
任延仰脖灌下了半听,在起泡滋滋的尾声中,他冷静地说:“安问没你们想的那么接纳我,别光问我,去问问安问。”他勾起唇笑地坏且冷淡:“信不信他拒绝得比我还快。”
“well……”崔榕关了燃气灶,耸了耸肩:“我不管他,我只负责你。”
任延转身就走:“nope。”
崔榕揭开蒸锅盖子,从里面一颗一颗夹出虾饺,边说:“那既然不肯住校……”
朦朦胧胧的,任延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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