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条朋友圈删掉之后,微信又响了起来。
我研究半天,清空了对季行辰亲昵的备注,将季行辰从聊天置顶撤了下来,这才有些不耐地点开聊天界面。
季行辰发来两条信息。
一条是张照片,以庭院里繁茂的绿植为背景,摊开的掌心里躺着两枚戒指。
两枚戒指依偎在一起,其中我的那枚距离被我扔掉已经过去了三个多小时。
照片是实时拍摄的,平日里很得体的一个人,出镜的裤腿上挂着碎叶,修剪整齐的指甲缝隙里浸着泥土,裹着灰的手指上还有道被蔷薇的茎刺划出的未凝血的口子,躺在他掌心里的戒指却像是被单独擦拭过般干净如初。
季行辰找到戒指那刻就发来了消息,找了三个多小时。
另一条是文字:
[不分手。]
我原本还有那么一丝丝的动容,看到这条不识趣的文字又无限心烦。
“有病。”
我是这么想的,也这么说的。
[谁有病谁知道,李屿争,你就是个混蛋。]
脾气还挺暴躁。
我没跟他一般见识。
你骂二十五岁的李屿争和我有什么关系。
第3章 我过不去
小美人,哦不,季行辰还挺纠缠不休。
在我和我九岁时就称兄道弟的狐朋狗友约见时,不经意看到了被我屏蔽了来信提醒的季行辰发来的最新消息:
[即使你忘了我,我也会让你重新记起我。]
这么狂的吗兄弟?
脾气跟我一个路子的,我不禁怀疑我之前朋友圈里营造出的“举案齐眉”只是假象,就冲他种种不温驯的行为来看,我俩不一天打八遍才奇怪。
还是沈瑜好,像杯适度的水,捧在手心里时总是温温的,不曾向我发过脾气,对我总是纵容。
他亦说过想一辈子跟我在一起。
六年虽长,却长不过人生,我们还会有许多个六年。
我要找到错失的时光,也要找到他。
我有几个家世圈子相近的发小,狐朋狗友遗千年,通过微信聊天记录看得出,这几个狗东西与我还保持着友谊。
我跟个狗头军师似得一声令下,这几个货就都应承着晚上出来聚聚。
倒也不是我多有“王霸”之气,听这几个货的口风,二十五岁的我已经跻身成为上流成功人士,公务繁忙,早已脱离了花天酒地这种高级趣味,并且还是个“妻管严”。
前面我可以承认,随便翻了翻和他们的聊天记录,十条约酒局的消息,我五条回得都是下次一定,另外五条我干脆没回。
后者我觉得是抹黑。
我老婆早就没了,我还怕什么老婆?
酒局约在狗友开的酒吧。
约好的狗友一共五个,到场三个,没到场的一人用上了下次一定的鸽子术,另一人曾是我们几人中最不靠谱的那个,说孩子生病了,要在家陪孩子。
我有点感慨。
开酒吧这位名叫钱莱,二十五六也算是风华正茂的年纪,他的啤酒肚却已经初见雏形了,明明“昨天”跟我打篮球时,撩衣服擦汗还有小姑娘为他尖叫,看来酒这玩意确实要少沾。
我在成年人的世界里学到了正向的一课。
边上戴着金丝眼镜,气质斯文,来夜场玩还打着领带的这厮,是“昨天”跟我抢篮板时,把我推摔了的那个黑心货,名叫谢敬东。从前他不近视,被这眼镜一包装,更加多了几分败类气质。
谢敬东发了一圈烟,张口就跟我谈工作。
没发给我。
我怒了,他奇了:“哟,您不是戒烟了吗?”
二十五岁的我原来活得这么没劲。
不过遇到这么糟心的事,这一整天下来,好像是没想着抽根烟冷静一下。
“合不合作的,先放放,”我自顾自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娴熟地点燃,隔着一口混沌迷蒙的雾,我说,“我遇上了点麻烦。”
狗友中的第三人,名叫张顺理,肤色被太阳晒得又黑了八度,阳光开朗的精气神全体现在肤色上了,凡事数他最积极,翘着二郎腿,脚尖摇得跟狗尾巴一样欢脱,一拍胸脯:“有事您说话!”
其余两人纷纷附和,看着够义气,那一个赛一个幸灾乐祸的表情分明是在等着看好戏。
我不能让他们失望啊,于是我跟他们讲起我奇幻的穿越经历:“我一觉睡丢了六年,现在的记忆停留在十九岁。”
我指着梳着背头的谢敬东:“你当时头发烫坏了,剃了个寸头。”
我又指了指钱莱:“你当时穿了件骚包的白球衣,大东撞我时我拿你当垫子,不知道哪个缺德的在球场上乱扔的草莓印你身上了,吓了我一跳,还以为你大出血了。”
我皱着眉想了下,最后看向张顺理:“你没来,说要跟女朋友约会。”
大事上我从不开玩笑,他们的表情随着我逐渐严肃的语气而正色。
十九岁的我跟我二十五岁的兄弟们会面还是种挺奇异的体验,他们乌烟瘴气地围坐在我旁边,听我讲起那过去的故事。
那些醒来时还无比清晰的记忆,正被空白的六年的时光快速混淆着,我捡着自己还记得的事说,最后以临睡前看得那场足球赛作为总结:“欧冠四分之一决赛,波尔图对战拜仁,拜仁被吃得透透的,波尔图主场3-1,气得我砸了半天枕头。”
我没理没据地推测:“我怀疑我是因为被气得神经错乱了才穿越了。”
前面那些本人都记不清的陈年往事不可追忆,这场比赛却有迹可查,张顺理翻着手机,兴奋地大呼小叫:“还真对上了。”
谢敬东松了松领带,嗤笑:“那你气得还真是有点早。”
手机屏幕上显示,球赛对决的下半场,我支持的球队7-1反推了对方。
我嘴上呵呵,心里脏话。
张顺理呲着一口白牙,咧着嘴乐:“这么一看争哥是活泼了些,有十几岁时那吊儿郎当的味。”
我懒懒一掀眼皮,吐出一个烟圈:“不客气,你们十几岁时也都跟我一个吊味。”
几人笑骂着,顺嘴唏嘘了一番少年时代的任意轻狂。
钱莱一手夹着烟,一手端着酒,凝着眉看了我半晌,问出了一个哲学性的问题,“那你还是你吗?”
人的一生当中,生理机能随着细胞一直在更迭代谢,身体不过是外在的躯壳,本我的意识才是真正的自我。简而言之,我始终是我,与其说我不想对二十五岁的我负责,倒不如说我不想对将我抛弃的六年时光负责。
干着工程建设,讲求风水学的张顺理,宣扬愚昧的封建迷信思想:“哥哥哎,你这种情况要不要找个大仙看看?”
谢敬东掸掸烟灰,半是挖苦,半是建议:“还是去医院看看吧,该看心理看心理,该看脑子看脑子,抓紧治治,等着跟你谈合作呢。”
我没有在感觉自己穿越后第一时间和亲朋好友谈心都是有原因的。
我摁了一下闷疼的额角,我有没有疾病不知道,我心病倒是挺严重。
“你们谁有沈瑜的联系方式。”
这仨不正经愣了一下,表情比我说我穿越时还严肃,那一瞬我有点疯,难道是无法跨越的生死将我们隔开的,沈瑜英年早逝了?
我得到了一个算是意料之中的没有的答复。
钱莱抿了口酒,似乎不太好说:“我们始终跟他也没什么交集。”
是了,之前沈瑜不喜欢我这群朋友,说不喜欢有点矫情,用怕形容更准确点,因此我一直护着他,也没将人向朋友圈里领。
那之后呢?
我还是无法接受我已经失去他的事实,但我还是这么问了:“我和他什么时候分的手?”
张顺理是个不记事的金鱼脑,估摸着:“三四年前?”
钱莱精确了一下:“少说五年。”
谢敬东是我们这群人里脑子最好的那个:“我刚拿到驾照时的事,我送的你回家,作为回报你吐了我一车——我驾龄五年六个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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