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舟正巧低头从空烟盒里又抽出一根。那是包T市的本土烟,应该是他从身后的小卖部里买的,此时已经空了一大半。他点烟的动作并没有因为陈羽千的到来而出现停顿,深吸一口后他开口,烟雾几乎喷到陈羽千脸上。
“你跑了一天一夜?”于舟没有忘记陈羽千那个漏洞百出的谎。陈羽千盯着他夹烟的、被冻得白里透红的手指,喉结动了动,问他:“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如果一个小时前响起的一条讯息,而是一段连续的震动,我肯定会被吵醒,以最快的速度来见坐了十多个小时飞机再辗转的你。
于舟抽烟的动作还挺娴熟,又吸了一口,眉毛和唇角都勾了一下。他曾经告诉过陈羽千,看破又说破是件很没意思的事,他现在理所应当道:“为了让你更内疚啊。”
陈羽千捏住拉链拉环的手抖了一下。
他不笨,听得出于舟根本不屑用更高明的措辞哄骗自己。于舟下学期未必会从北联邦回来,却还是被上一届学生会提名为会长人选,以他的人缘想要从学院知道自己具体的家庭住址绝非难事,他偏偏要在动车站等,无外乎是为了让自己的愧歉再多上几分。
陈羽千着急出门,随便套了件冲锋衣内胆就来了,于舟没跟他客套,接过衣服后不再吊儿郎当地靠着树干,整个人站直,陈羽千这才发现他在这半年来长高了不少,自己的旧衣服给他都嫌小。
手里拿烟不方便加衣服,于舟把那半个烟塞进陈羽千唇间,要他咬住滤嘴。陈羽千不想抽的,他猛吸了一口后被呛住,咳了好几声,并没有把烟还回去。
“你现在就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于舟看了眼不远处已经亮灯的车站字样标志,那意思是陈羽千如果不从实招来,他马上就坐最近的一趟班次离开。陈羽千边抽烟,边把昨晚上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冬夜的冷风嗖嗖,轮到陈羽千裸露的双手被冻得泛红,于舟问他:“所以……如果猫咪找回来了,你就假装什么都没发生,什么都不让我知道,对吧。”
陈羽千手里的烟是盒子里的最后一根。他低头看着烟丝被燃烧的星火,算是默认了。
“呵,”于舟扯扯嘴角,失望道,“我还以为什么呢,不就是只猫咪。”他还推了陈羽千一下,“你有必要这样吗。”
陈羽千一脸诧异地看向于舟,顿时觉得眼前的人很陌生。于舟的头发比出国前还要短,眼神锐利而冷漠,没什么牌子的冲锋衣内胆掩盖不了他本身的精英气质,他应该光彩照人,被掌声和欢呼围绕,而不是在一个春节假期的夜晚等候在小城市的车站外。
于舟问:“那你今天都在干什么?”
陈羽千也不太好意思的,揉揉鼻梁,目光瞥向别处:“睡觉。”
于舟露出一个“逃避可耻但有用”的嗤笑,又问:“你吃饭了吗?”
于舟这么一提,陈羽千才意识到他一整天没吃东西了。两人所站的街道上就有小吃和简餐售卖,口味就那个样。陈羽千不致于情商低到请于舟在这里解决晚饭,让他跟着自己去车停的地方。于舟从两人见面起就盘旋的低气压在看到粉色的五菱mini后还是破了功,陈羽千也很无奈:“我爸妈今晚还要去市里的饭店吃酒席,把另一辆开走了。”
“这是你妈的代步车?”于舟第一次坐这么便宜又实惠的车,好奇地左顾右盼,甚至想自己上手感受。陈羽千对他在北联邦拿的驾照持怀疑态度,不肯把方向盘交出去,但不管由谁来开,两个alpha坐在粉色的五菱mini里,这一幕如果在白天被路人看到,肯定会觉得莫名的奇怪,又莫名的和谐。
总之陈羽千和于舟回到了乡镇的三层自建房,一进屋就闻到一阵肥而不腻的香气。一楼厨房里,本应该在房间里参禅念经的奶奶正盯着一个开盖的小锅,锅里收汁的沸腾声浑浊而黏稠,红烧肉的香气就是从那里面溢出来的。
“哇,好香啊,”于舟凑到了锅前,双眼亮晶晶得跟没见过世面似的,“一看就很好吃。”
奶奶笑盈盈的,对擅于捧场的于舟很有好感。陈羽千出门前跟她说过是去接大学同学,她总不能让两个年轻小伙回来后跟着自己喝白粥配咸菜,赶紧去问邻居借来几两肉做个荤的。一老两小围坐在餐桌边后于舟动得第一筷子就是给奶奶夹肉,陈羽千尴尬地在空中把他的筷子夹住,说他奶奶吃素很多年了,红烧肉只会做,自己不会吃。
奶奶普通话不标准,需要陈羽千做翻译。有些话陈羽千都不太好意思复述,比如他小时候就爱吃红烧肉,会抱着奶奶的大腿,哭着求她做。于舟吃过后也赞不绝口,说如果自己是陈羽千,不仅要抱大腿,还会瘫在地上闹。
奶奶被于舟逗得开怀,距离拉近后难免问他陈羽千在学校里如何如何,有没有喜欢的人,或者被人喜欢。于舟煞有其事,表情和语气都很夸张。
“怎么没有,当然有!”于舟用上了他蹩脚的方言,对奶奶说,“陈羽千可招歪路宝喜欢了。”
奶奶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歪路宝?”
“对呀对呀。”于舟乖巧地点头,拍拍自己的胸脯,“像我这样的。”
“怎么能像你呢,”奶奶困惑地看看陈羽千,又看看于舟,“你和他一样,都是阿尔法。”
“您先别管阿尔法还是欧米伽,您就说我这样的歪路宝,您中意不中意?”
“诶哟,我当然中意,”奶奶笑着拍拍陈羽千的手背,欣慰道,“不过还是要看你喜不喜欢……”
陈羽千跟着一起笑,但又有一股说不出的怅然,就连红烧肉也觉得食之无味,碗里剩下小半碗米饭难以下咽。
他感到混乱。
他的猫咪才死了不到24个小时,他就重新开始说说笑笑,好像什么都没发生,或者说,比起继续正常的生活,用三言两语讨得老人的欢心,一只猫咪的死亡不值得一提,无足轻重。
那于舟又为什么要连夜从北联邦回来呢。陈羽千放下了碗筷,于舟眉头一皱,又夹了好几块红烧肉到他碗里。
“奶奶说你一天没吃东西了,”于舟知道陈羽千的正常饭量,“你至少得把剩下的两口的吃完。”
陈羽千没胃口:“我吃饱了。”
“你确定吗?”于舟眼睛微微一眯,当着奶奶的面,小声而又语速飞快地,“我会操你一整晚诶。”
陈羽千脸先是刷得一红,又煞得一白。
“千千,你同学刚才说什么呀?”奶奶没听清于舟的那句普通话,还等着陈羽千给自己翻译呢。陈羽千磕磕绊绊地说:“他、他问今天晚上睡哪里。”
“那肯定是和你一个房间呀。”家里虽然有三层,但没有客房。奶奶趁他们还在吃饭,就先去楼上收纳间里给于舟整理被褥。厨房里只剩下陈羽千和于舟两个,陈羽千震惊之余问于舟怎么可以这样,于舟反问他:“我哪样?”
“你当我是菩萨吗?大老远飞十多个小时过来就是跟你吃顿红烧肉?”于舟说着,把餐盘里剩下的全夹陈羽千碗里,几乎是在逼迫,“我不想干到兴头上却听见你肚子咕噜咕噜叫。”
于舟在陈羽千奶奶面前又是另一副面孔,坚持帮她洗碗。陈羽千负责擦拭餐桌,打扫干净后两人来到二楼卧室,陈羽千开门,还没来得及开灯,更别提开口说些什么,他就被于舟非常粗暴地往里面推,小腿撞上床沿栽倒在床上。
陈羽千翻身,只见于舟很快就关了门,在黑暗中化身为更大的一团阴影欺压而来。信息素的气味也在顷刻之间变得浓郁,极为相似的两种茶香在房间里纠缠不清,一个在入侵,另一个很抗拒。
太快了。
陈羽千不是没有时间反应,他还是觉得进展太快了,快到不真实。就在昨天的这个时候,于舟还在地球的另一端,于舟今天风尘仆仆地出现在自己面前,隐忍到这个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小房间后终于失去耐性,原形毕露。
“等一下,等、于舟……”陈羽千扒拉掉他在自己胸口揉摸的手,撑起手肘想要从床上坐起,又被于舟狠狠摁躺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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