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昨天还说你是认真的,不是随随便便来和我上床的。”陈羽千居然把这种话当面复述出来,“你今天就要出尔反尔吗?”
网吧大厅里,他们前后左右的玩家全都戴着耳机,并没有人在意他们到底在交流什么,陈羽千目视屏幕,胡乱敲了两下键盘,脸颊还是轻微有些发热。
于舟凑过来,双手环抱住陈羽千的胳膊,小声道:“对不起。我也是第一次谈恋爱。”
陈羽千默默看着示弱的于舟,欲言又止。他其实都知道的,于舟未必是真的想来网吧玩游戏,而是找个地方消磨时光。至于为什么不能是民宿房间里,可能于舟怕擦枪走火,两人很快就要异国,这绝对不是发展出进一步关系的好时机。
异国恋说起来轻松,实则是个极大的考验。尽管看起来掌握着主动权,于舟自己都未必意识到,他对这段感情的走向是茫然的,所以情不自禁表露出恶劣的那一面,若是哪一天两人又要分道扬镳,他愿意做道德上被谴责的那一方,成全一个好聚好散的结局。
“……算了,你开心就好。”陈羽千硬气不过几秒,又一次轻而易举地原谅了于舟。于舟不说话也不肯撒手,大挂件似地黏住陈羽千的半边身子。陈羽千只有一只手可用,只能玩起扫雷。
刚开始全凭运气,且毫无章法,纯粹是打发时间,于舟的数理DNA在目睹陈羽千连输十句初级扫雷后动了,概率这一块拿捏得死死的,最后助力陈羽千以99秒的成绩扫光高级局的99颗雷。陈羽千眼睛都酸了,趴在桌子上小憩,迷迷糊糊透过眼缝他发现于舟曲起双腿盘坐在椅子上,也不玩电脑,就是看着自己,他睁开眼,于舟就等候多时地眯眼绽开笑,仿佛之前一脸深谋远虑的并不是自己。
陈羽千开车回民宿的途中经过海滩,路边有很多售卖游泳装备的地摊。于舟不知看到了什么,突然叫停,从副驾驶下车走到一个摊子前,拿起一套粉色的比基尼,对着阳光看了看,然后转身放在陈羽千的身前比划。
陈羽千:“……”
于舟在陈羽千说出那句“钱不是这么乱花的”之前把泳装贴近自己的胸前,陈羽千喉结动了动,叹了口气,除了泳衣还买了一个美人鱼尾造型的游泳圈,上车后把自己撇干净道:“给你买的,要穿也是你自己穿。”
于舟连连点头,先把游泳圈吹足气再说。他不喜欢人多的地方,陈羽千也强调了不止一遍自己不游野泳,两人停好车后就来到民宿的公共休闲区域,里面的游泳池面积不大,但很适合拍照,找准角度可以拍出泳池水面和远处海面持平的错位感。于舟是这么盘算的:比基尼什么的肯定不能在室外穿,但若是能拍到陈羽千抱着这么少女心的游泳圈的照片也不亏。陈羽千以后若是跟自己提分手,他可以用这些“艳照”做最后的挣扎,
于舟千算万算,没算到泳池里已经有人了。吴北躺在阴影处的沙滩椅上百无聊赖地玩手机,他那位omega表妹在水里来回游动,姿势是最基础的蛙泳。
“你们今天去哪儿玩了啊,快坐,坐。”吴北招呼他们俩在另外两张沙滩椅上歇一歇,陈羽千离他更近,真要算年纪,于舟和缓缓游到岸边的小表妹才是更有共同话题的同龄人。
小表妹趴在水池岸沿,摘下泳镜后仰望着于舟:“谢谢你昨天替我哥解围。不过我听我哥说,你其实是Alpha。”
“嗯。”于舟对omega没有恶意,但一闻到这位小表妹的信息素就头皮发麻,心中还陡然生出紧张的情绪。他长相俊美雌雄莫辨,信息素一遮项圈一戴,他扮演的omega会让alpha流连忘返,但他并不讨omega喜欢。
在当今这个社会,他并没有像那份基因报告检测的那样分化成omega是一种幸运,但他的omega母亲不喜欢他,他母亲的那些omega助理也不喜欢他,军训时的胡言乱语把后排的omega吓到,跟他针锋相对的乔依也是omega……
小表妹还是太年轻,尚未有alpha和alpha也可以在一起的概念,以为于舟和陈羽千只是要好的朋友,于是出于欣赏向这个长得好看的alpha发出邀请:“你今天晚上会去看天灯吗?”
天灯节是T市一项历史并不悠久的传统,但起源颇具传奇色彩。在战争的阴霾密布在U区上空的那几年,U区和周围大大小小的岛屿不通邮,不通商,不通航。多少家庭分隔两地无法重聚,只能靠放飞的天灯遥寄思念。
导弹危机一触即发之际,正是民间组织的天灯放飞活动暂缓了军方的行动。千万灯光不约而同地从陆地和大小岛屿升空,照彻黑夜的星火传达了民众对和平的期许。这场曾经起到转折作用的活动如今成了T市旅游业的招牌,游客们哪怕知道这个传统的由来,心境也不一样了。
于舟看向陈羽千。陈羽千正在听吴北倾诉学业上的烦恼,以及这场旅行的尴尬和荒诞。一个能一起出游的大家族在日常生活中肯定是相扶相持的,这本来应该是件幸福的事,所以他们这些小辈也愿意加入,但现实并不尽如人意。
“……会和解的,会有相互理解的那一天的。”陈羽千的安慰听起来就像个水中捞月的愿景,被于舟反驳,“不会的。”
“我不会去看天灯。”于舟的目光从陈羽千的背影挪向oemga,说,“今天是我爸的忌日。”
于舟彻底把天聊死了。
小表妹:“……”
“不好意思、不……对不起。”年轻的omega语无伦次地道歉。
“没关系。”于舟不以为意的耸了耸肩,丝毫看不出伤心,“我都没见过他。”
于舟独自回了房间。
陈羽千没让于舟等多久便推门而入。
轮到陈羽千看着于舟的背影,于舟坐在阳台,遥遥看着那个被漆成黄色的大油罐,那是他最中意的“景点”。
“他和我母亲是在U大认识的。他们应该有过一段美好的时光,所以我母亲怀了我,但他很快就参军了——那时候情势迫切,他这一专业的人员缺口很大,他并没有受过太多训练就被紧急分配到一艘核潜艇上,返航途中意外出现了放射性元素泄露。”
“只有他知道进那扇门后要去拧哪个转盘。那么高的辐射量……他在进那扇门的一瞬间就已经死了。”
于舟说,这些是他进少年班后才了解的,他去参加保密级别的工程项目,就是想多窥探些封存的档案,从而知道自己那位素未谋面的父亲到底是怎么失踪,自己的母亲又为何多年避而不谈。
“但我对他根本没有任何的血缘情感。我得知真相后的反应也只是,‘哦,原来如此。’我但凡有那么一丁点儿的良心,我之前都不会答应把游玩的时间订在这两天。”
于舟脸上依旧没有丝毫的伤心,但随即,有眼泪控制不住地往外涌,他自己都觉得惊恐:“我只是不想看到你和别人说话,我害怕你眼睛里没有我——”
——所以可耻地把那道自己都漠不关心的伤口撕给你看,只为了逼你心疼,强迫你在意我。
陈羽千站到于舟身前。
他的身影代替那个黄油罐占据于舟的全部视野,于舟的脸贴在他的小腹处,啜泣两声后自我反省道:“我真是个卑鄙的坏小孩,本性难移。”
于舟如愿以偿躺在了陈羽千怀里,后背贴着陈羽千的胸膛,他在夜晚时分被唤醒。
陈羽千说带他去一个地方。
车辆再一次驶过沙滩。已经有大量游客在这里聚集,围在孔明灯四周捏住边角保持平衡,海浪声,人潮鼎沸声和火光一起扑面而来,陈羽千并没有在这里停留,而是开往一个远离海岸线的方向。
喧闹声逐渐远去,迎接他们的只有两侧路灯。很快,灯与灯之间的距离越来越大,陈羽千驶入一个静谧的白日里并不起眼的周边渔村,在这座村庄的河堤边停下。
河堤口停了一艘只能容纳两个人的木船,是陈羽千提前问村民借来的。于舟愣愣坐在副驾,陈羽千下车后绕到他那一边开门做出邀请的手势,说:“我晚上看不太清楚,如果没有你帮忙打灯,我会翻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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