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八好像笑了一下。
他问:“你有没有在幼儿园里找到一个项圈?我突然想起来了……我每次都找到了,但每次都弄丢了,现在我明白了,因为那并不是大黑的项圈。”
大黑是他曾经养过的那条小狗。
现在……好像就在他身边了。
大黑“汪汪”两声,狗叫声奶声奶气。
电光火石中,江淮突然想到了在幼儿园时,外头那急切而凶厉的犬吠,他问:“在幼儿园,你曾经听到过狗叫吗?”
零八摸了摸小狗的头:“从来没有,如果你听见了,那应该只有你听到了……是你做了什么吗?”
“我的确听到过很多次,我以为是狗在提醒我有危险——”他话音一顿,“虽然它叫起来很凶悍,但应该不是想威胁我……吧?”
大黑奶气地对着零八叫了两声,在江淮伸手去碰触零八时,声音一变,奶凶奶凶地对他“汪汪”几声。
零八笑着拍了拍它的头,他的声音透过雾气传过来,显得飘渺不清,他说:“没办法,我们都没听到,那就只能靠你自己来判断了。”
“对了,”他说,“谢谢。”
小何满脸紧张地四处张望,可抓着他的游影手上力道实在太大,他意识到了什么,怔怔地问:“陈哥?”
没有人回话。
狗叫声与人声同时消失了。
江淮向前走了两步,零八原先待着的地方什么都没有。
“陈哥!”小何扑过来,可他们在这种情况下都是睁眼瞎,他只能无望地伸出手挥了挥,却终究什么都没有摸到。
他撑着膝盖站在原地,大雾茫茫,天地浩渺,仿佛走不到尽头,但有人……已经走到了他生命的尽头。
“他……”小何怔了怔,咽下了下半句话,“游少校,我们接着该往哪里走?”
游影说:“我也不知道,我们往前吧。”
他们安静地向前,小何也沉默了几分钟,才在平稳的前进声中开口了:
“陈哥应该……早就……”
他顿了顿,说:“是因为我还活着吧。”
因为还有他这么个人活着,把他一个人丢在这里,他也许很快就会疯狂,那与让他去死没什么两样,所以零八觉得自己得继续撑住,再撑两天,再两天……说不定,就能等到看到希望的那一天呢?
然后游影出现了,他们知道外头没有放弃他们,而且似乎有了有效的救援方法,他们的等待是值得的。
——所以零八放弃了。
他把战友交给了江淮,终于作为逝者得到了安息。
“陈哥他,就是在那些奇怪的人出现后某一天,和我们商量彼此间不要叫名字,只叫编号,”何平断断续续地说,“其实不一定有用,因为这里的人好像能直接知道我们叫什么似的,但是有一天……”
有一天,不知道是重复的哪一天,小杨喊他们的名字,喊成了编号。
他们反复试验发现,并不是对方一开始就知道他们的信息,而是他们在心里认为自己的名字是什么,那些似人非人的家伙叫出来的就是这样的名字。
说实话,在听到江淮说陈哥就是明天会死掉的“陈冬冬”时,何平是很惊讶的,因为很久没人这么叫陈哥了——但惊讶后是不寒而栗,如果江淮的说法是真的,明天是陈哥,接下来是不是会轮到他?
在这样诡谲的世界里,究竟怎样才能活下来?
那个瞬间他真的绝望,感觉自己完全靠着运气才能活到今天,前路茫茫,后路也是茫茫。
更遑论他们待在这样的雾中世界里,究竟怎样才能找到出口?
“林林……”身旁的江淮突然问,“你究竟叫什么名字来着?”
在零八消失时,江淮没有把林林背起来,他的力道比他们所有人都大,就像拎着一只猫一样,拎着他的腰部。
林林一直没敢挣扎。
听他这么问,男孩茫然地抬起头:“林……林林……”
“我叫林林。”
“哦,”似乎问不出什么,江淮继续道,“那院长为什么要伤害你?”
小何低声问:“难道不是因为院长本身就不对劲吗?”
并没有,在小何等人眼中恐怖的院长,在江淮眼中依旧很恐怖,但如果没那么恐惧,不在面对他的第一时间逃跑,很快就能发现老猫院长行动间的温柔之处。
他并不会攻击孩子,而攻击林林,是因为“林林”在“幼儿园众人”眼中是一只溜进幼儿园的猫。
——可之前,江淮将院长说做猫,本来还在挣扎的小杨老师却觉得他真的是猫,把他赶了出去。
分明在上一个cd,除了外来者,其他人看院长都觉得他是人。
而整个幼儿园里,小太阳班的孩子们和张老师似乎是个纯粹的人类,小杨老师半人,夜晚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况下会变成蛇,院长是老猫,小月亮班的孩子们和付老师也不是人。
“林林”说:“我不知道……他是怪物,是怪物……”他无论身心都像个小孩子,此时上气不接下气地哭了起来。
不过江淮觉得他更像是被自己吓哭的……他有那么恐怖吗?
他眼中的院长是猫,他的话语仿佛天然就站在外来者这一边。
正在幼儿园小月亮班中的阮桃突然站了起来。
此时五个孩子跑了出去,小杨老师似乎只纠结了那么几秒,接着就像是忘记发生了什么,又回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阮桃在楼上楼下跑来跑去,她真的想乱跑,小杨老师也抓不住她,只细心地把门锁好——
而阮桃注意到,小月亮班那一排,属于“林林”“零八”“小何”的三张床不见了。
小太阳班这一排,属于“游客”“游影”,还有个正在她身边玩耍的小女孩的床,也不见了,在床消失时,小女孩也淡化消失,像是一阵雾气。
现在变成了十三与十三相对照。
幼儿园有够节省的,如果没有孩子,自然没有床。
阮桃坐在自己的床上,所有人仿佛都忘记了这六个人,而事实上,她也忘记了,仿佛有黑板擦在擦除她的记忆,可她的记忆和江淮两人的是同步的,自然不可能被擦除掉。
阮桃的正对面,就是属于“廖以东”的床。
……如果人不在,就不需要床,那么“廖以东”是给幼儿园交钱了吗?
他人分明不在这里,床却好好的。
小杨老师又招呼他们睡觉了。
她挨个走到所有人的床边,让他们乖乖躺下,直到阮桃面前,她说:“阮昸昸,不要再玩了,和小蛇说晚安,快点睡觉吧。”
阮桃仰起头,双脚在床边晃来晃去,对着面前的女性露出一个笑容:“小杨姐姐,我只养了小蛇,没有养过小狗,怎么办啊?”
“什么怎么办呀?”
灯还没关,小杨老师笑眯眯地:“什么怎么办呀?”
“小杨姐姐,”阮桃说,“你听到小狗在叫了吗?”
阮桃听到了,在小杨老师再次靠近她时,她听到了狗叫声。
——江淮进入这里,总计听到了六次狗叫声。
其中四次它虽然在叫,声音却是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的,也并没有那么急促。
第一次,他和小杨老师提到狗,第二次,他凑近窗边想要看外头的景色,第三次,他和小杨老师隔着玻璃门见面,第四次,在见到付老师之前的那段路上,狗追着他叫,第五次,在刚看到了林林的人头,然后被院长送去厕所时,听到了两声,第六次,他抓住小杨老师的手。
这其中,每次靠近小杨老师,狗叫声都是最急促的——就好像在警告江淮“危险”。
他一开始是这么认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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