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多年,两姐妹出面见的人,不分男女老少,总是更看重大姑娘,头回有真正欣赏青睐小女的,年轻、俊美、出身名门,脾气好,简直没有毛病!
这样的的人,她要是年轻二十岁……呸呸呸,总之,她能不激动嘛!
黄承彦无奈看向妻子,“那你可打听到,太尉为何无妻无子?”
“什么?”蔡氏将眉头一皱。
黄承彦也不等妻子乱想,将她肩膀一揽一按,按在榻边坐下,将荀柔当初发出誓言,以及这些年繁忙的行程大概一讲。
大概就是年轻时候遇着兵乱一时耽误,后来又忙着恢复朝廷正统,又是朝中内乱,发下重誓才和平解决。
“这倒……令人敬佩。”蔡氏侧坐竹榻边感叹一声,不提其他了。
“太尉看月英,如看小辈一般,绝非你所想。”黄承彦揽着妻子温声道,“不过,夫人倒是提醒我,月英之天资才能,这荆州内男子,我上下观之,皆凡俗之辈,无人配得”
蔡夫人回眸嗔他一眼,“刻薄!”
黄承彦一笑,“听说长安太学,颇多才俊,荀太尉欣赏月英,不如请他帮忙看看,有无合适之人?反正小女年纪还小,并不着急。”
“那可是太尉!”蔡夫人又紧张又不免期待地回身道,“哪能被你随意差遣?”
“并非此意,”黄承彦与她解释,“含光见识许多南北人物,也颇为识人,我不过向他打听一声,有与没有,成与不成,当然我们自己筹措。舜英、月英性情不同,舜英需择诚实君子,平静度日,月英若嫁个拙夫,怕不是要耽误了她,反成怨偶?”
“我原本想向庞德公,司马德操打听,庞家与江东士族有些交情,德操兄品评人物,也认识不少俊杰,不过,当然还是荀太尉见多识广。”
蔡氏大出所料,不由一愣,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又喜又气,推他一把,“你原来早有成算!不与我商量,只看我发愁!”
黄承彦呵呵笑着揽住妻子,“夫人如此可放心?时候不早,我们歇息罢。”
“你这是什么话!”蔡氏一嗔,她心中忽而有些不安,却来不及想清楚……“呀!你”
“夫何姝妖之媛女,颜炜烂而含荣,烨普天壤其无丽,旷千载而特生……”【注】
夫妻夜话自不可为外人道。
孤枕独眠的荀柔也一夜好睡。
他自备的香料似不能制襄阳的蚊子,夜里老觉得有嗡嗡声,如今终于安静了。
第二天他也不着急早起,在榻上懒到天光大亮,这才起身。
先在营中看过一圈,又去襄阳市场。
襄阳是大城,每日都开市,集市中还是摩肩接踵,全都是人。
也确实富贵,人们神色也比北方安详,物品也丰富,鲜艳的蜀锦与精致的首饰、金银器、陶瓷器、玻璃器,都直接摆在摊位上出售,实在不输长安。
器具、布匹上的花纹,形制与北方不同。
另外一些木器、香草是北方没有的,玳瑁、珍珠、砗磲,比北方多见,鲜花水果也更丰富。
之前与贾诩过礼,他采买了一些,今日来,又看见上好的红砗磲,便准备再挑选一些,送给阿姊做个手串、嵌个步摇之类。
他在襄阳市中挑拣首饰,并不知营前出了一件小事。
“小女求见太尉,还请校尉通报!”两个小姑娘,一个七、八岁,一个九、十岁,都小脸瘦黄,紧张地站在军营前。
“此处军寨,不可随意徘徊,抓住要按探哨处置,你们速速离开!”守门卒看她倒不像危险人物,但也确实不能放她入营去。
年纪小一些的那个,有些畏惧,不由自主退了一步,这时,大一些的却轻轻一拉她的袖子。
小姑娘咬了一咬唇,终于又鼓起勇气,上前一步,向泥中一跪,猛然将拢在胸口前的双手举过头顶,大声道,“太、太尉如今身居高位,难道就可以不认故人么!”
见吸引来不少目光,小姑娘却将双手又举高了些。
众人看得清楚,她手中捧的是一把匕首。
看上去很旧了,锋刃却依旧雪亮。
作者有话要说:
【注】蔡邕《静情赋》,原本想在《楚辞》里找两句,没找到合适的,不过蔡邕真的挺闷骚的,写的赋,那叫一个优美,尤其是一篇琴赋,感觉和白居易《琵琶行》那一段,有异曲同工之妙。
1、司马懿这会儿十七岁,所以还有点活泼中二,大家请理解。
2、在肉大的《祝姑娘今天掉坑了没》评论区里,恰好看到一条古代很多优秀女子的事迹被史书掩盖,不知怎么,忽然就想到黄夫人,有点惆怅。(这本书超好看,就是还没完呜呜)
3、最后出现的匕首,是荀柔小时候送给阴家唯一的良心小姐姐的。
第302章 枉自阴谋
“……却是旧物。”
荀柔已拿到那把匕首,把玩着确认了柄底和铸刃上的表记,与记忆中一样。
两个小女孩都已被请进营中,单独安置,不许闲人靠近。
“太尉可愿一见?”贾诩问。
“可以。”荀柔缓缓一点头。
多年旧事,缓缓在记忆中浮现。
阴家已经覆灭,当年恩怨与外嫁的阴氏女郎,却并无太大牵连,倒不如说人家确实做了好事。
差点被发卖的那位侍女,已成亲生子,还在他中做事。
阴氏女郎让他转送给阿姊的玉佩,因他当时正恼恨,并没有转送,眼下全无印象,大概几次搬家中,不知何时遗失了……
若真是当年故人之女,的确当得一见。
两个孩子被带进来,都是一副面黄肌瘦的可怜样子,皮肤却还细腻,行止也有规矩,看着像家境中落。
荀柔心中点评,任由二女被士卒拦在十步之外,也不发话,看她们的表现。
两人先都是一片茫然,接着大一点的女孩先开口,声音怯怯,“敢问尊驾是太尉么?”
“还请太尉救家母性命!”小姑娘却像得了提示,立即跪下一叩首。
另一个慢了一步,却也跪下了。
“先不要焦急,起来慢些说。”荀柔示意侍从,将女孩拉起来,女孩却一个劲只呼救命。
他不着急,慢慢引着她们说话。
先问名字。
“小女郭缨,阿姊名女王。”
郭缨,郭女王。
这两个名字一看就分明,难怪小的一个说话她当是嫡出。
郭女王这个名字,略微耳熟,大约也是上了历史的人物,或许是某家后妃,荀柔并不在意,又问来意。
“先前外面打起来,父母带我们投奔外祖……路上遇见乱兵,大兄、二兄都被杀害,都没有下葬……呜呜……到了这里,外祖找不到了,只见到姨娘……呜~父亲后来又做了官……突然来人闯进家中,将父亲抓去了……呜呜呜……
“母亲带着我们住到阿姊家……他们说父亲犯了大错,要被杀头……母亲病倒了,阿姊也病了,我们不知应当如何……想起从前听说母亲说过太尉……求您救救我们……
郭缨抽抽噎噎的哭着述说。
七八岁的孩子,不指望她事情多明白,关键意思倒是清楚了。
一个战乱之中的中等官吏家庭,狼狈求生之路。
兵匪将至,仓惶奔逃,人死荒野,父存子亡,终于到达荆州,阴氏虽没,枝系尤在,出仕做官,又得以糊口,接着却是家中顶梁柱的父亲入狱。
再一对,其母姓阴,其父姓郭,却与记忆相合。
荀柔命从吏按女孩所说地址去查看,如果确认,就先给阴氏与另一个女儿,延医问药,明天再将两个孩子送回去,再送他们点钱财。
案子他不准备掺和,但若是要钱帛赎罪,他倒是可也再资助些,算偿还阴氏当年一点善心。
事情到此,在他这里就算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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