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做作不行,华歆年长他十多岁,在灵帝时期已经知名。
众人连忙上前劝阻,再三推拉,荀柔才勉强又安卧榻上,这般做作一回,他额上已见细汗,也足够显出招贤纳士的诚意。
荀攸从袖中取出一份木牍。
“司马防因病求免,并”
“等一等。”荀柔打断他,摆摆手,向一旁侍立的童子道,“去请阿妹过来。”
“唯。”侍童领命而去。
闻此,刘晔不安的动了动,华歆则长眉微扬。
但好在两人都未说出什么话,也未有起身的意思,荀柔心中略增满意,这才解释道,“舍妹知晓长安许多消息,这些事,与她一道参详,或能弥补缺漏。”
妹妹,自然是荀光。
吕布死后七日下葬,荀光既非正妻,也就不必再服丧,帮助阿音收拢吕布诸将后,她留在长安陪伴吕夫人魏氏。
荀柔从荀攸处知道她察觉先机,手刃吕布细节,觉得她胆气过人,才华不该埋没,今日恰正好是个机会。
不多时,门外便响起一串细碎的脚步声,片刻青衣素裙,素帛盘髻的荀光便绕过门前屏风入内来。
室中虽有外男,她却并无瑟缩,垂眸端正一礼。
荀攸并刘晔、华歆三人俱还了礼。
“到我身边来。”荀柔含笑向她招招手。
“阿兄。”荀光也露出一笑,轻轻提起裙摆,移至榻边跪下来。
“公达请继续。”荀柔道。
“是,”荀攸点头,从头说起,“司马防次子司马懿,代其父上表,称其病笃,欲招其兄司马朗归家侍疾。”
“我记得,司马朗与王凌俱在河内?”荀柔向荀攸道。
“是,司马氏在河内颇有名望,王氏祖籍太原,在其左近,亦常往来,这两年,河内颇赖其二人安抚。”荀攸答道。
“诸君以为,这是何意?”荀柔问。
虽有是问,华歆与刘晔如何不知问的是谁,他们也有心考量荀柔,自默默无言等待荀光回答。
“儿”荀光才无意说出一个自称,便察觉兄长目光凝视过来,心中忽然一跳,“我听说,前司空杨公亦曾上书病免,请招其子杨修归家。”
“不错,朝廷已答应了。”荀柔点头道。
“宫中行刺一案,兄长仁厚,未曾追究,杨彪却自不能安,许之是为安其心。”
事涉宫中行刺一案,华歆、刘晔二人先前虽也猜测一些,此时听说还是都低下头去。
荀柔向荀光鼓励的点点头。
“司马氏与杨氏,却似也不似,其家各为一郡之郡望,其子也俱为兄长旧吏,但杨德祖不过安定一县令,安定更有长官,其是据亦未据,司马朗职位虽一样,其在河内,却是不据亦据,如今朝廷又正与袁绍作战,河内临近战地,需要稳妥,自不能轻易撤回。”
荀光慢慢思索着答道,“司马氏亦当清楚,这份上书,应当也是有意试探。不过为防万一,阿兄请太医往司马家探望一回也好。”
“可以,”荀柔点头,向荀攸道,“请光禄大夫与太医同往探视慰问。”
行刺一案,究竟长安有多少家参与、涉及、知情,实在是一笔糊涂账。
他已决心不再追究。
想来司马防要是没病,这回诊治过后,应当就会渐渐痊愈了。
“这些名门,盘算真是精明得很。”荀柔笑向众人道。
若非种种势力牵扯,这种小事何必要专门讨论。
华歆与刘晔却各自一凛。
“我在外征战数年,不在长安,却不知京中吏治败坏已久,自公卿至胥吏,竟多不法之事,侵占民田,买卖人口,私偷国库,种种之行,罄竹难书,长此以往,百姓离心,社稷难存。”
他悠悠叹了一口气,“眼下国库空虚,军中粮草难继,俱因此等国之蛀蠹,澄清吏治,追查偷窃,括隐释民,刻不容缓,还请二位相助。”
简单来说,就是抄家。
刘晔与华歆立即都领悟了自己第一份任务,不免丧气,但多少听说这位太尉用人之法,还是都应下来。
荀柔也当即征辟二人到府中为曹掾。
“公达啊公达……”众人退后,荀柔不由轻叹。
他相信荀攸明白,自己想要什么样的人才,却偏偏推荐了这两位。
实在……恰到好处。
“阿兄……今日这些不妥吗?”荀光轻声问。
荀柔躺在榻上,闭目养神,“这有何不妥,都是小事阿妹今日议论颇佳,”他笑了笑,“觉得如何?”
“啊……”荀光脸色微红,低下头。
“这些事,也并不难吧。”
荀光不知如何回答,见炉中香尽,用钳取了盖,垂头投入了一把银丹草。
“阿妹,”荀柔忽而道,“你还去过恤孤寺么?”
“是。”香气冲上来,荀光连忙盖了盖,“去过一次。”
“近况如何?”
“正是青黄不接,每日都有婴儿丢在门前,寺中有些照料不过来。”荀光想了想,还是说了实话。
“这还是在京城,”荀柔叹道,“民生多艰啊我意扩充恤孤寺之制,日后每郡,至每县都设有一寺,恤存孤寡,阿妹,你来掌管吧。”
“这……”这样的建制,光想想都太庞大了。
“若有伶俐孩童,可送入太医院与少府学习,男女俱可。”荀柔又道,“同先前一样,日后,你若再查到什么不妥,亦或听说什么民间传闻、谣言,直接告诉于我,我有时想打听一些民间消息,也请你帮一帮忙,可否?”
这如同命令了。
荀光心绪纷乱,既有些兴奋,又有些踌躇,似乎,一幅广阔的天下图景在眼前展开,向前一步,就能触及,而向前一步,究竟是什么?
第252章 秉烛议事
天幕渐合,夜色将起,灯火此地点亮。
辚辚马车驰入高阳里,都先不归家,停在太尉荀柔府邸门前。
服药歇过一回的荀柔,见到了自宫苑归第的堂兄荀彧与大侄子荀攸。
两座木架上,一排灯盏燃起光芒柔和的火焰。
食案端上来,摆着鲜枣和糕点。
“刘子扬(晔)怎么不在扬州辅佐刘繇,何时到的长安?”一见荀攸,也不等二人行礼,荀柔就开口问。
“去岁上计入京,”荀攸一边作揖一边道,“刘正礼(扬州牧刘繇)荐之入朝,称之大才,扬州不足展其才具。”
荀彧眉心一皱,“刘正礼昏聩不能识人,江东之地,恐要易主。”
“刘子扬也算审时度势,有先见之机。”荀柔轻轻一笑。
若真觉得对方有才华,以东南形势,刘繇怎么也该把人留在身边,这显然是刘晔见势不妙逃跑,刘繇被他忽悠了。
“是。”荀攸点头,此事也就不再提,接着汇报的是长安近几日的安全,并正式开启的对公卿官吏搜查、定罪、捉拿、下狱的情况。
他用词简练清晰,平铺直叙,又不带主观臆断,很快就说完。
“务必严密控制,行动迅速,不得传出谣言,不能影响京城内外安定。”荀柔重申着,艰难的将目光从软糯的米糕中拔出来,“你们都还未用晚膳吧,先垫些。”
“谢小叔父。”荀攸欠了欠身,拿起一块白糖糕。
荀彧却只端盏沾了沾唇。
“维持军中粮草供给,阿兄辛苦。”荀柔见此道。
“职责所在。”荀彧立即答道。
荀柔摇摇头,望向他道,“近来朝堂整顿,官吏空缺,我听说兄长常至三更不能休息,这实非长久之道,兄长不可操劳太过。”
语中关心情切,荀彧垂眸,抿出一缕浅笑,“多谢关心,彧领会在心。”
“粮草还够用么?”荀柔又问。
“库中存粮还有一万五千石,三日后借水运往风陵渡。”荀彧立即正色回答,“不过,我已与传信扶风郡,十日内将送三万石粟入京,之后一月内,会再送七万来。也同张公祺议定,汉中有存粮,勉强可供军中两月之用,只是调集输运,还需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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