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拧开房门,蓝光掠过眼前,一个二十岁身型的女生,穿着家居服趿着拖鞋,端着半个西瓜从他面前掠过,听见门开动静后,她回头:“诶,哥,你醒了!”
她大喊:“爸妈,哥时差总算倒过来了,他醒了!”
她把半个西瓜塞到余让怀里:“这西瓜,甜过初恋!”
转角处过来一个头发微卷的中年女性,她手中还拿着汤勺,大喊着:“让你哥先吃饭,把西瓜拿走,我在冰箱里留了另半个!”她冲余让说,“让让,先吃饭。”
余让把西瓜塞到面前女生怀里,低声应了声好。
他抬步走过去,坐在沙发上的中年男人正在看电视,听见动静抬了下头,声音中带着温和的笑意:“睡够了啊,那今晚还睡吗?”
余让不搭腔,摇头。
他走到餐桌,沉默地看着桌上精致的午餐,不自觉地伸手抓了下头发。
妹妹抱着西瓜坐在他旁边,问他怎么了。
妈妈给他碗里夹了些菜:“快吃啊,让让,怎么瘦了这么多。”
爸爸也放下报纸走过来:“吃完陪我去体育馆打场乒乓球,练练手。”余让仰头。
他们三个脸上都没有五官。
第5章 05远道而来的外来人(五)
即使亲人长相分明烂熟于心,但每次塑造五官时,余让都觉得不够满意,建模人脸上偶尔出现情绪表情上的细微差异,都会让他产生近似恐怖谷的悚然感。
如此反复测试了近一个标准年的时间,他没有找到解决办法,索性让这三张脸空着,至少能时时提醒自己现实和虚幻之间的差距,不会在某一刻怀疑自己只是做了一个长达几十年的梦,之后又被不对劲的表情吓醒。
餐桌上的饭菜不过是一堆虚拟数值,它们本来可以被设定拥有味道,但因为余让一个人构建如此复杂的场景,实在精力有限,一切只能按照优先级来缓慢完善。
他在三张没有五官的脸的[注视]下,[吃]完了午餐,起身时他想了想,伸手抱走了妹妹怀里的半个西瓜,妹妹挥舞着拳头大喊混蛋!
西瓜也是没有味道的,与甜过初恋这种形容词没有关系。余让开始想,要不要把食物的味道先设定出来。
过去他一直在构建大框架,是想采取一种逃避现实的方式,企图让自己余生都在这个他模拟出来的地球上度过。
但这似乎行不通,他觉得自己剩余的光阴不会很长,剩下的时间,还不如去完善一些过去看来没有无意义的细小设定。
余让抱着西瓜,坐在自己[父亲]身旁,陪[父亲]看了一会儿电视。
两人又一起离开家门,到附近体育馆打了几轮乒乓球和羽毛球,回家后余让因为疲累回到房间休息,他[父亲]在后面笑话他锻炼太少,以后每天都要一起去散步。
余让摆手,没有搭话。
他房间的装扮与高中时一致,贴墙打得一整面柜子,有几格放满了他的资料书,几格柜子里整齐展览着他的手办。
不过这些东西都拿不下来,只是为了尽可能的还原。
床旁书桌上放着一台老式电脑,余让关上门,坐在老式电脑前。
房间这台老式电脑,与他在星网的数据同步相连,他可以通过这台电脑,来对这个[地球]进行一些数据调整。-
他在电脑前一坐了几个小时,关闭电脑后,困倦地揉了太阳穴。
再抬眼屋外已经天黑,他走到床上闭着眼睛躺了会儿,脑中仍在百转千回地思考着各种虚拟数据的调整。
应该是不知不觉中睡着了,不知到底过了多长时间,躺在单人床上的余让猛地睁开眼睛。
他浑身汗湿,额前的头发更湿得如同刚从水里泡过,他呼吸剧烈、脸色煞白。
屋外本该莹白的月亮,变得如鲜血一般红。
余让伸手往后梳了梳潮湿的头发。
[梦魇],他心里清楚。
他只要一不小心在这间房子里睡着,就一定会陷入这种梦魇当中。
余让深呼吸了一口气,从床上起身,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睡觉前还温馨不已的家,此刻一打开已如人间炼狱,血腥味刺鼻,有血液甚至溅到白墙上数米之高。
余让面无表情地走出房间。
他在心里默数——往客厅储物柜方向转三步。一、二、三。
他的[母亲]浑身是血地躺在大开的储物柜口,刀伤让她的身体经过法医多次拼合才完整。
余让走过去,沉默地垂眼观察分析——砍伤,柜子上也有被劈砍的痕迹,正常的刀不会把人身体弄成这种程度。
他表情冷静地转身,垂在身体两旁的双手却不受控地颤抖了起来。
他的[父亲]倒在门口,头和身体都已经分离,余让透过开着的后院门朝外看,一个穿着黑色亮面皮质夹克、身高一米七左右、体重一百四十斤左右的男人正在往小路上跑,他走过的地上还有一串血迹留下。余让不确定。
那个男人甚至回头看了一眼。
余让的脸色冷漠到给不出任何反馈。他隐隐听见有人拨打电话的声音,听见耳熟地仿佛是自己上辈子的声音,在惊惧又痛苦地说:“穗穗,这段时间先别回家,在学校待着。”
他的心脏扑通跳动了一下,又像是脑中某根弦噌得一声绷到极致后,突然断裂开的声音。
【余让你好,开始采取强制唤醒工作。】一个冰冷的电子音忽远忽近地响起。
【倒计时十。】【九。】……
倒计时到[一]时,全息营养舱透明盖被自动打开,余让如同溺水水鬼一般,浑身湿漉漉地坐了起来。
他伸手摸了下跳动的心脏。还在跳动。
竟然还能跳动。
他过去几乎算亲眼目睹过一场近似灭门的惨案,附近的监控抓到了嫌疑人的影像,警方在不到三个工作日就抓到躲藏在附近乡村田埂间的嫌疑人。
嫌疑人给出的理由是——见财起意、入室抢劫、遭遇剧烈反抗,所以杀了人。
因为案件影响极其恶劣,凶手被判了死刑。在几个月后被执行了死刑。
凶手绳之以法了吗?
那生活也回不去了。
余让胳膊搭靠在营养舱上,颤抖的手指在许久后恢复了平静,他摘下耳内的静音耳塞,艾丽的声音响起:“这个月第五次超过全息营养舱的安全时间了,余让。”
她冷漠的声音响起:“我的安全手册上写,若一个月内多次发现这种情况,我需要报备给社区。”
余让从营养舱里缓慢地爬了出来,他脱掉身上胶质衣,打开自动清洗设备,把之前扔进去的衣服拿出来,再把这件扔进去,冷声说:“建议你不要,你是为我服务,而不是为社区,我不想浪费时间再调整你的工作模块。”
他的声音和表情,较他躺进营养舱之前更为冷漠。
艾丽回说:“这是为了你的健康考虑。”
“我不需要一个智能设备为我考虑,你只是一堆可以随意更改的数据。”
余让拿着衣服进入了浴室。
热水浇在身上,让他身体略微恢复了暖意。
他的手作拳头状抵在布满水珠的墙壁上,脑中无意识地闪回一些画面。
他在水流下无声干呕了数下。
近乎自虐地回想——砍伤和凌乱的尸体,着火的房间。
余让过去无法相信这是一场无差别的激情杀人案件,他家住的并非什么独门独栋的高档小区,隔壁邻居认识几十年,为什么只是他们家?
——可能人在面对巨大创伤的时候,总是会脑补出一个仇恨对象或一个巨大阴谋,不然该怎么去相信厄运凭什么只降临在自己身上。
为什么是自己?
余让冷静下来,热水把他过长的头发洗刷得非常柔顺地贴在他脸颊上,如同谁人手掌温柔的抚摸。
他冷漠地想——信仰神灵的作用就应该在此了。普通人无法承受这种无差别的死亡,只能相信这个世界存在上帝或者神,有些人死了,是为了赎罪,有些人死了,是在人间的工作已经结束,他要回去继续当神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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