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的信正在一点点消失,系统的提示音早在杜忍冬接过信时就已经响起,这都在提示着鸦透第四封信已经寄出,而他现在只需要找到第五封信的收件人,就可以提前离开世界。
鸦透坐在镜子前,耳边是仔细端详着他的杜老太太。
“你和那个小孩长得真的很像哎,都是蓝眼睛黑头发,都还很漂亮。”杜忍冬眯着眼睛笑,“阳阳说那个小孩长得是他见过的人里最好看的那一个,印象太深了,所以第二次见面时他一眼就认出来了。”
细白的手指绞在一处,鸦透有些想回给对方一个微笑,但扯了扯嘴角发现此刻心情实在不适合再伪装出其他情绪。
“或许有一种可能,就是我呢?”
“是吗?那可太巧了!”
“我虽然记忆不太好,但阳阳的味道我还是记得很清楚的,我看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你肯定是阳阳的好朋友!”
鸦透不置可否,他攥紧衣服的手不自觉松开。
他只有最后一件事想问清楚了。
“我奶奶的遗像,是您给我拿出来的吗?”
杜老太太想了一会儿,努力将鸦透口中的“奶奶的遗像”和她之前放好的相框联系在一起,思索几秒之后点点头。
“她应该是你之前生活里很重要的人。”
“我觉得,你应该很想她。”
鸦透眼睫微颤,心情一下变得低落又恍惚,半晌后他才闷闷地“嗯”了一声。
头顶上落下一只粗糙的大手,长辈的手落在鸦透柔软的头发上。
“那不然回去看看呢?”
……
除夕前夕需要上山祭祖。
极光小镇不算偏僻,但离市中心也有一个多小时的车程。老家的亲戚死去之后不会去买公墓,而是会回到自己长大的地方,在鸦透老家的那座小山上挑一块地方,黄土一洒,也算是死后有个归处。
山上野草树枝多,往往一年半载没有回去,等放假回来后就会发现野草树枝长了满地,连坟堆上也爬满了不知道是什么植物的根茎,寸步难行。
鸦透下午时跟着哥哥和S回老家,在路边特意买了镰刀,还有黄纸、冥币以及挂鞭。
鸦怀站在商店里面,鸦透垂着头站在门外有些出神。
他手机上播放着的正是黄小龙那一行人在国旗台前的道歉视频,还有人给他们配了话筒,力求他们站在那里,声音却能传遍整个校园。
“我是高三十班的黄小龙,我在这里向鸦透同学郑重道歉!对不起!我不应该随意造谣,不该欺负你,真的对不起!我愿意为我的行为买单!”
后面还有很长很长一段话,黄小龙说这些话时声音颤抖,连腿都开始发颤,脸色格外苍白。
【哈哈哈哈你们还真的录了啊!我只能说录得真不错,这手机像素我给一百分!】
【什么意思,所以之前鸦透那个帖子其实是黄小龙他们造谣的?他没有被两个中年男人包养?】
【鸦透只是在快递站兼职啊,那里的老板正好是和鸦透关系还行的长辈而已。】
【黄小龙是真的恶心啊,说确实是事实,但藏头露尾的,还恶意引导,我不敢相信他居然是我们红林的学生。】
【他还不是靠关系然后砸钱进来的?就他那个成绩,公办大专都够呛,就这水平还进得了红林?】
【我就说鸦透不可能是那种人!我上次在考场笔没墨了还是他借给我的!】
【谁不是,上次我经期穿了白裤子,是他拖一个同学提醒我的,估计是怕直接跟我说我会不好意思。结果我帮他说两句话,那些喷子就说我是舔狗,不会吵架的人看到这种回复真的要被气死。】
【我只想知道,那个叫鸦透的男孩子真的是自己一个人生活啊?】
【嗯,我是十班班长。他的家庭情况我有了解,但涉及隐私我不方便透露了。】
【所以那些人真的是觉得鸦透背后没有人才敢肆意欺负的。不行了,太恶心了,这种人真的不能退学然后进橘子吗?】
【我中午放学的时候特意数了一下表白墙上的帖子,一共有三十三篇吐槽鸦透的,一百零八篇表白的,还有十二篇造谣的,看着真的很无力。】
【名字、长相和性格成为攻击一个人的点,想想真的挺悲哀的。】
【但不管怎么说,还算有一个不错的结局,至少在高考前鸦透是可以回学校正常上学了。】
——“呀呀!看见帖子没有?我跟你说!黄小龙之前欺负的那几个人联合起来报警,然后网警顺着ip查到了他网上所有发言,现在他被带走了。学校要息事宁人,我听说黄小龙退学应该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就算不退学,档案上也会记一笔,解气!”
曾经压在他身上的山,在此刻轰然倒塌。
鸦透反复翻着那个帖子,最后只是点了赞关上手机。
他手上还拿着最后的那封信。信很有年头了,泛黄的信封,看不清收件人的模糊字体。
“不高兴?”
鸦透抬头时,发现评价员S站在自己身边。
这算得上这个副本以来,他第一次和s独处。
“没有不高兴,只是有些……”鸦透想不出一个具体的形容词,最后只能道,“我有很多不明白的事。”
好像什么都抓住了,又好像什么都没抓住。
大量的记忆还没有消化完毕,新的秘密又等着他去探索。
想到这里,鸦透不由自主看向了身边的最大谜团,“比如你。”
S:“我?”
“那天晚上你和哥哥的对话我听见了。”
鸦透小声说,“所以那天你出现在我身边是故意的是吗?”
他指的是从[第十三条校规]出来后发现东区的人已经围住了整个游戏大厅,他出不去时是S突然出现在他身边,将他从员工通道里带了出去。当时游戏大厅里还有其他人,而评价员S就只出现在他身后。
还有从末世副本出来时他也是主动帮忙解了围。
明明被评价最冷酷的打分魔王,却不断为鸦透破例。
确切来说,评价员S才是鸦透进入惊悚逃生区之后第一个有直接关联的人。
评价员S一直隐藏在暗处,如果不是这次他强行跟进来副本,鸦透可能不会那么快察觉。
起码现在就算没有金线,鸦透也清楚知道评价员S和那个“他”有关系。
“你觉得呢?”S反问。
“我觉得你就是故意的。”
S只是唇边弯起很轻的弧度,很轻地“嗯”了一声。
“为什么?”
关于评价员S为什么会主动接近他这件事,鸦透想不出答案。
S指了指鸦透的左胸口,“答案。”
简短的两个字,听上去对头不对尾。
“手放上去。”
鸦透依言照做,手下隔着厚厚的一层衣服,什么也感觉不到。
“感受到了吗?”
S总喜欢说话说一半,鸦透茫然地摇摇头。
对方似乎笑了一下,半眯着琥珀色的眼睛。
“那之后你就会知道了。”
……
鸦透奶奶的墓地在山上。
这座小山不怎么高,感觉就是一个小山丘,村里死去的人基本都会葬在这里。
这个时间点工作的人还没有放假,他们算是最早的来的那批人,所以前进得格外艰难。等清理完路上的树枝和坟上的枯草和枯木枝时,已经到了下午四点半左右。
冬天黑得快,估计回去时天就会全黑了。
坟前立着碑,鸦透蹲下身一点点把墓碑擦干净,抚摸着“孙子鸦透”那一块,鼻尖突然有些酸涩。
即使知道这并不是现实,但真正来到这里时,亲人离世的恐慌和不舍在黄纸燃烧的一瞬间还是在回忆里重新浮现。
那时候并不流行火葬,也没有合适的冰棺。
鸦透现在还能回忆起自己在触碰到奶奶冰冷又僵硬的手时的窒息,那几乎是长达几年的梦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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