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册子上还有对逃跑的记录, 如果真的逃跑成功,应该会有特殊标记。
谢寄翻遍整本册子, 只有一个名叫杨丹的受害者名字上画着个红叉, 而杨丹就是村长的“老婆”。
他合上册子:“我们去找我之前见过的姑娘。”
那位姑娘在他问及村里蛇都藏在哪儿时说村子是喀斯特地貌, 在如此落后的陈家村,能有“喀斯特地貌”认知,说明她肯定不是陈家村长大, 而是后来被拐进村子。
重要的是,她能够交流, 说不定能从她身上获取线索。
为防打草惊蛇, 谢寄和江霁初将陈存家的一切复原后才离开。
循着记忆, 他们来到那位姑娘家。
上次见到的男人也参与除蟒行动, 暂时不在家。
谢寄敲了两下门。
姑娘人在家,但没给他们开门,只从门缝里往外看:“你们找谁呀?”
谢寄气场亲和,尤其笑起来时简直人畜无害:“找你,不知道方不方便耽误一点时间,我们想了解一些事情。”
别说木门没上锁,就以这两块破木板的质量,谢寄随便一脚就能踹开。
可他只礼貌地站在门外,甚至没有离太近。
姑娘犹豫道:“我还有事……”
谢寄直言:“姑娘,你不是陈家村的人对吗,我们是来救你出去的。”
姑娘整个人猛地颤了一下。
她被拐进大山沟后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遭遇过太多非人的对待,不是没想过跑,可村子里上下一心,哪怕只是反抗都会遭到一顿毒打,听说村头那家被拐来的女人试着逃跑,被抓回来后直接断了两条腿,整天被锁在屋里,连光都见不到。
谢寄看出她的动摇,继续道:“我们没有恶意,也不是陈家村的人,是真心、也保证能救你,和其他受害者一同离开。现在村里的男人都去除蟒了,四周没人看着,能不能让我们进去聊两句,如果你感觉不舒服,我们随时可以走。”
门外的男人斯文儒雅,比她在城里见到的人还要讲究,一举一动,每个字眼都很温和,而他旁边的青年看起来才上大学,虽然冷漠了点,但人很干净,不像能做出来龌龊事的那类。
她打开门把两人让进来,又朝外面看了一圈,确认没人看到后赶紧把门关上。
她住的地方阴暗又逼仄,和两人格格不入。
可正是这种格格不入,给了她一种回到文明社会的错觉。
她也受到过良好教育,不好意思地找出两个老式大瓷缸杯子,用衣袖擦了又擦,倒好水端到桌上。
“只有白水,”她形容窘迫,“你们想聊什么?”
“谢谢,”谢寄接过杯子,也不顾是否干净,先喝了一口,“我叫谢寄,他叫江霁初,姑娘怎么称呼?”
姑娘:“褚念,你们叫我小褚就行。”
谢寄:“小褚,除蟒的村民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我们长话短说,陈家村买卖妇女的情况你知道多少?”
大概是从未有人以平和的语气问褚念这些,谢寄的从容和江霁初随身携带的长刀给了她安全感,她眼圈倏地变红:“村子里百分之八十的女人都是都卖进来的,这里的村民都是王八蛋,他们都不是人!”
褚念被拐卖的时候还在上大学。
她家庭条件一般,所以上学期间会当家教赚取生活费,那天回来的有些晚,路上遇见个胖大婶问路。
她好心帮忙指了路,还带着大婶走了一段。
网上流传着很多防拐卖的新闻,在好心的同时,褚念也保有警惕心,眼看就要走到偏僻的地方,她借口离开,没跟大婶继续往前走,可大婶先是装可怜,行不通后又强行拉着她进巷子。
她只有一米六,体重还没过百,大婶比她高一个头不说,体重也是她的两倍。
求生欲令她爆发出前所未有的能量,她死死抓着电线杆,拼命呼救,一时竟没被大婶拉走。
她叫的凄惨,旁边楼上一户人家听到“救命”亮起灯。
褚念刚要庆幸,暗处突然开出来一辆车,车上下来几个男人,在楼上人家开窗的前一秒掰开她的手,将她塞进车里,绝尘而去。
她被一路带到陈家村,路上不知挨了多少顿毒打,饥寒交迫间数次昏迷。
再次醒来时,是在一个地窖。
地窖像是个小型监狱,里面锁着四个和她差不多年纪的女人,个个衣衫褴褛,伤痕累累,进气没出气多。
不多时,陈存领着陈腊积走进地窖,指着她说:“这个怎么样,屁股大,好生养。”
陈腊积口水都快要滴出来,忙不迭向陈存道谢。
陈存走后,陈腊积问她愿不愿意当她老婆。
她当然不愿意,陈腊积就指着地窖里其他女人告诉她,不同意就会受到惩罚。
她天真的以为惩罚就是挨打,直到陈腊积离开后,更多的村民进入地窖……
褚念泣不成声。
他们摧毁了她的世界,将她拉入永无宁日的深渊。
谢寄没随身带纸巾,只好从架子上扯下来一条毛巾借花献佛递给褚念。
褚念擦擦眼泪:“谢谢。”
她继续道。
“我知道,他们是想让我看看不听话的是什么样子,然后陈腊积稍微对我好一点我就会感恩戴德,我承认确实有效。
“这个村子就是这样,不把我们当人,每次只有他们一起来的时候,我才能吃顿饱饭。
“他们看我们看得很严,我来到这儿已经有两年,还给陈腊积生了个儿子,可他们还是不让我独自出门,每次上山摘果子都有人陪。
“听说只有到这儿五年,才能稍微自由一些。”
谢寄:“你跟陈腊积住在一起后,他们还会来?”
褚念:“他们才是一个整体,根本就不分你我。”
江霁初恨不得跑出去吐一场,未免褚念难过,只得强行忍着:“地窖在哪里?”
褚念:“不清楚,进去和出来的时候,我都是昏迷的。”
谢寄:“有人试着跑过吗?”
褚念:“跑不出去,陈家村四面都是山,最重要的是山上有很多蛇,还有一条紫色的大蟒,陈家村供奉那些蛇,时间长了它们生出‘灵性’,会帮忙看管着山,不让人逃走,而且山里树多没路,只有本地人才知道怎么出去。”
谢寄:“杨丹这个人你知道多少?就是村长的‘老婆’。”
褚念仔细回忆了会儿。
“我听说她是八年前被拐到村子里的,后来不堪受辱逃跑,陈家村的人搜了好久都没有找到,陈存说她是被大蟒吃了。
“但杨丹失踪后,陈家村偶尔会出现一条红色大蟒,它每次出现都会吃人。村子里有人说是杨丹化蟒回来报仇,可红蟒不止吃男人,连女人都吃。
“陈存一直想除掉那条大蟒,但大蟒行踪不定,根本查不到它在哪儿。”
谢寄:“它就在你之前说的有溶洞的崖底。”
褚念一惊:“它就在东边崖底?!我以为那里是紫蟒待的地方!”
谢寄仔细观察着褚念的表情,对方的惊讶不似作伪。
被拐到陈家村两年,连村子的基本情况都不清楚,可见受害者在村里的生存情况有多严峻。
他手指在水杯上摩挲。
陈家村团结一心,哪怕是官方来解救受害人都会受很大阻碍,而且人数众多,又都是常年连饭都吃不饱的妇女。
大人还好说,孩子怎么办?
万一有些人舍不得孩子,难道要带着一群会哭会闹的婴儿翻山越岭?
褚念刚刚哭过,声音还有些沙哑:“谢先生,江先生,陈家村的情况你们都知道了,我们……我们还有救吗?”
眼前的姑娘不过二十出头,她本该可以和朋友讨论哪个新出的口红色号好看,可以穿着漂亮的长裙或者牛仔裤在图书馆为新一学期的课程努力,可以在小假期回家跟父母撒娇,却被迫在这沼泽泥沼中遭遇非人的对待,漂亮的长发被迫剪断,浑身布满伤疤,混不见天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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