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借月找叶悬止,找了一圈在洞天镜前发现了他。这样的细雨都让叶悬止湿了衣裳,可想而知他在这里站了多久。
“我有点想我师父了。”叶悬止道:“你呢,你想不想他?”
徐借月揣着手,看着平静的洞天镜,“很想。”
叶悬止点点头,没再说话。
徐借月看着叶悬止,“我不想以后像想念师兄那样想念你。”
叶悬止笑了,“你觉得我必死无疑吗?”
“我不知道你是真的要去杀玄渚,还是一心赴死想扔下这个烂摊子一了百了。”徐借月笑道:“如果是后者,那你也太不负责任了,如果是前者......”
徐借月笑意渐渐收敛,“那对你来说,是不是太过残忍。”
叶悬止默了默,他开口说起了别的事情。
“景湖沉默寡言,又太孤僻,山上妖修很少,很少有人理解他。他受了欺负总会锱铢必较地报复回去,赢不了也不会示弱,弄的一身伤。我想请你以后多照拂他,不要让他太受欺负。”
徐借月皱着眉,“这就开始交代遗言了。”
“算是吧。”叶悬止继续道:“苏锦,他的天分不如他的师兄们,但是性子没心没肺,过的很快活,我希望他以后还是这样快活。你知道的,他总会下意识讨好别人,顺着别人,不然也不会喜欢对他没什么好脸色的闻人萦,这是我做师父的,没有给他足够的关爱。他以后如果再喜欢这样会让自己受伤的人,希望你能陪陪他,开解开解他。”
徐借月神色收敛,没有说话。
“闻人萦,我其实很担心他。”叶悬止道:“他有自己的主张和想法,但是行事太过极端,他待在魔域,不免被魔域的行事作风影响。若有机会,我希望你能时时规劝他,不要让他走上歧路。如果有一天,他真的变成了嗜杀残暴的魔修,我希望你能替我清理门户。”
徐借月沉默地听着,“那叶掩呢?”
“叶掩......”叶悬止沉默了好一会儿没有说话。
叶悬止是叶掩的师父,玄渚是叶掩唯一的同族,难以想象,当叶掩醒过来的那一刻,他该如何接受这个结局。
“我相信叶掩,”叶悬止最后只是道:“人人都有自己的坎儿,掩儿可以过去的。”
临行前的午后,叶悬止去看了叶掩。
屋子里苏锦守在床前,叶掩面色还好,但是一直在睡,没有醒来。
“他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叶悬止拿手背贴了贴叶掩的面颊,“是我跟三长老说,让他继续睡。”
苏锦皱眉,“为什么不让大师兄醒过来呢,他是局中的人,他应该有发言权的。”
叶悬止摇头,“跟他没有关系,这都是我们的事情。”
苏锦撇撇嘴,“师父,你也变得专制了。”
叶悬止琢磨他这个“也”字,将叶掩腰上系的那块石头摘了下来。
窗边传来响动,一只白猫扫着尾巴,金色的眼睛盯着叶悬止。
“景湖也在。”叶悬止冲他招了招手。
景湖跑到叶悬止面前,罕见地贴着叶悬止的手。
叶悬止摸了摸景湖,又看向苏锦,“照顾好大师兄,照顾好自己。”
苏锦点头。
叶悬止走出门,走下台阶,他走了几步,身后忽然传来苏锦的叫声。
“师父——”
苏锦站在上面的台阶上,噙着泪看向叶悬止,他不知道叶悬止还能不能回来。
叶悬止脚步顿了顿,没有回头。
决战前夜,日月宫,天悲寺和昆仑都安排了精英弟子,闻人萦则带着魔修驻扎在另一边,整个修真界最优秀地那部分人几乎都在这里了。
人太多,大家藏也没地儿藏,干脆驻扎在一起,喝酒聊天。
他们来自不同的门派,朱云宗的弟子们都穿着银红色的弟子服,他们出门在外居然带了很多腊鸡,这个时候给大家分一分,实在是美味的下酒菜。
有个散修慢吞吞地在营地里转来转去,朱云宗的弟子便把他叫过来一块喝酒。
他们谈论很多东西,从手里的酒肉到故乡的美食,从北方的雪聊到南方的花,看到哪个不顺眼的人,就骂他也配出现在这里。偶尔喝大零,就豪情壮志地喊一句,他们也是围杀过祸星的人了。
话题最后落在叶悬止和祸星身上,有人问,如果明天叶悬止失败了,我们会怎么样呢?
谁也说不好,那是祸星,他兴风作浪了一百年,天命好像都在眷顾他。
有个人道,那我得赶紧再喝一口酒。
大家就笑,笑过之后又有些沉重。
天快亮了,大家越来越沉默,最后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等待着清晨的来临。
第一缕阳光落在残阳峰上的时候,叶悬止拿着剑,走上峰顶。他穿着墨青色的长袍,长发被风吹起,神情宁静而庄重。
人群里站起来一个人,他穿着雪白的衣服,起身的时候还施施然拂了拂衣上的尘土,吓坏了跟他坐在一起说笑的人。
玄渚走上峰顶,在叶悬止的目光中站定。
“今日天气很好,”叶悬止平静地看着玄渚,声音甚至是温和的,“会是个晴天。”
玄渚看着太阳眯了眯眼,道:“我喜欢晴天,很暖和。”
“我也是。”叶悬止说着,抽出剑。
后来有很多人试图描绘那场对战,可是文字在此刻显得过于苍白,每个观看过那场大战的人终其一生都难以忘记那样天地变色的情景。如果说玄渚是神族,他的能力得天独厚。那么叶悬止就是在痛苦中蜕变的那个人,他大概不止一次地准备过与玄渚的这场对战,因为他看上去竟然也不落下风。
在最后那阵刺眼的白光散去之后,叶悬止的长剑穿透了玄渚的心口,鲜红的血在他雪白的衣衫上是那样刺眼。
“你不止一次地想过要杀我是不是?”玄渚咳出一口血,看着叶悬止笑,“你准备了一百年,却一次都不肯杀我。”
叶悬止握着剑,声音轻的几乎听不到,“我在杀你。”
玄渚依旧在笑,“你在爱我。”
叶悬止的手开始颤抖,玄渚一步一步走到叶悬止面前,长剑一寸一寸穿过玄渚的心口。
“阿止,我对你不起,毁你一世清名。”玄渚眷恋地看着叶悬止,“拿我去立功吧,你少年天才的美名,你昆仑首徒的前程,我都还给你。”
有风吹过来,玄渚的身影随风散去,在叶悬止眼中一寸一寸消失不见。长剑掉落在地上,叶悬止踉跄了一下,眼前的景物慢慢褪色,随后陷入浓重的黑暗里。
第53章
那是叶悬止还很年幼的时候,小手一点点,用力地握着笔杆。他尽力坐端正,小心掖起了袖口,但每每放下笔,手上还是会沾上两三点墨迹。
宗让月将他叫到跟前,帕子沾了水,一点点擦拭干净。
叶悬止小声跟宗让月道:“师父,我的字写的没有小师叔好看。”
“你小师叔多大,你才多大。”宗让月笑道:“你力气没有他大,写不出来那样地字是正常的。”
他拿过叶悬止的纸笔,在上面写下毫无笔锋笔势可言的一横一竖。“横平竖直,你就先这么练着。”
宗让月摸了摸叶悬止的脑袋,“阿止,做人和写字一样,都在这一平一直之间。”
叶悬止仰头看着宗让月,宗让月看着他笑,往他嘴里塞了个樱桃,“甜甜嘴,以后不许跟你小师叔瞎混。”
叶悬止噙着樱桃,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师父,我记得有个人也很喜欢吃樱桃。”
宗让月问道:“谁呀?是你的朋友吗。他喜欢吃樱桃,你就带一点给他。”
叶悬止想不起来喜欢吃樱桃的是谁了,他摸着胸口,那里闷闷的透不过气。
“他是......”叶悬止盯着樱桃,怎么也想不起来,他想求助宗让月,一抬眼,就看见宗让月的眼中浸满了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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