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真是这样,他这不是刚给人做完丈夫,又要给人做儿子吗?
小鬼想着想着,实在是忍不住,他睁着眼,偷偷用食指轻轻地拉了一下手腕上的红绳。
没想到闭着眼仿佛已经睡着的男人却睁开了眼,微微偏头,同他望着,嗓音带着点哑道:“怎么了?”
小鬼也没想到面前人醒得那么快,他愣了愣,好一会才小声憋出一句话:“你…是不是把傀儡娃娃当儿子了?”
阎鹤:“……”
他沉默,看着小鬼窝在被子里,小心翼翼道:“真当儿子啦?”
看着面前人沉默不说话,小鬼干巴巴道:“哈哈,没事,当儿子也挺好的……”
阎鹤抬眼淡淡道:“嗯,挺好的。”
“指不定他还会读书,长大以后还能赚钱给我养老。”
小鬼莫名觉得这话有点耳熟,似乎在哪里听过一样。
但他想了好一会,也没想到自己到底在哪里听过这番话,只能煞有其事点点头道:“有道理……”
看来真不能说。
小鬼巴巴地缩进了被子里,只露出脑袋上两个发旋。
他睁着眼,将柔软的被子拉到鼻尖上,发现有股很好闻的味道。
跟前不久晕倒前他闻到的味道一样。
只不过被子里的清香暖融融的,闻起来更让人放松。
慕白本以为自己会睡不着,会睁着眼到天明,但没想到没过多久,他紧绷的身体就渐渐放松下来,眼皮子也开始打架。
但大床是熟悉的,卧室是熟悉的,人也是熟悉的。
过于熟悉的环境让小鬼戒备心降到了最低,很快就脑袋一点一点磕在了枕头上。
半夜一点。
信誓旦旦说着自己睡觉乖得很的小鬼一脚踹开被子,迷迷糊糊地往着中间隔着的被子上爬。
枕边人悄无声息地散发着精神气,如同解了封的美酒,散发出诱人的醇厚香味。
睡梦中的慕白只当还跟从前一样,半梦半醒间熟练地钻进身旁人被子里,心满意足地吸食着精神气,呼呼大睡。
直到清晨四点,慕白才迷迷糊糊醒来,记着自己要赶在黎明天地阴气消散前回墓地。
他打着哈欠慢吞吞地睁开眼,结果一抬头就对上了一双平静无波的黑眸,还有两人几乎都要碰到的鼻尖。
小鬼:“……”
他打哈欠的动作僵在了一半,扎着蝴蝶结的绷带跟花蝴蝶一样嗖地一下停了下来。
两两对视,慕白忽然生出点不太好的预感。
他僵硬地把目光往下移,发现自己整个人不知什么时候跑到了阎鹤身边窝着。
昨晚在大床中央放的用来隔离的被子,如今已经不知道谁被一脚踹下了床,歪歪扭扭躺在地毯上。
可他如今已经不是鬼魂,而是实体。
面前人已经将他趴在他身上吸食了精神气的过程都看清楚了。
不仅如此,他还抢了面前人的被子,甚至好像快要骑到面前人脑袋上一样,睡觉的时候使劲扒拉着人不放。
小鬼:“……”
他沉默了一下,然后绝望而小声道:“对不起……”
阎鹤习以为常:“嗯,左手抬一下。”
小鬼立马抬起自己的左手,小心翼翼地将左手举在半空中。
阎鹤稍稍调整了一下已经麻了大半晚的肩膀,缓了一下,抬眼道:“可以了。”
“放下来吧。”
第35章
听着面前人让他把手放下,语气平静,仿佛在说一件早已经习惯的事情。
可小鬼哪里敢把手给放下来。
他一边颤颤巍巍说着对不起,一边从阎鹤身上爬起来。
“大人睡过了便要走吗?”
身下人忽然问道。
小鬼准备跨过被子的动作徒然一僵。
身下人偏头望着他,眼神平静无波:“大人昨日还说那天师是见我钱多哄骗我罢了。”
结果人天师还真的说对了,他睡觉就是爱从床头睡到床尾,甚至还窝进了人家怀里睡。
小鬼:“……”
他一脚搁在半空中,跨也不是,不跨也不是。
身下人又望着他道:“还是大人嫌弃我伺候得不够好?”
小鬼面色痛苦。
他想知道学堂里那些公子哥到底是怎么能做到面对好几个莺莺燕燕也面不改色的。
他现在只碰到了一个。
结果就这一个,左一句睡过了便走,右一句嫌弃我伺候得不够好,便已经让他头疼得厉害。
小鬼咬牙,狠下心来,装作没听到,抬脚准备跨过被子,却听到身后人闷哼了一声,仿佛捱过什么疼一般。
慕白下意识扭头,看到身后人唇色稍稍泛白,垂着眼睫,单手捂着腹部,眉头轻蹙。
他这时候才想起来,前不久阎鹤腹部被捅了一刀子。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起床乱动,牵扯到了阎鹤身上的刀口。
小鬼顿时不敢在乱动,保持抬着一只脚的姿势顿在半空中,扭头小声问道:“你怎么样了?”
阎鹤:“不太好。”
保持着金鸡独立姿势的小鬼有点紧张:“那怎么办?”
阎鹤微微蹙眉,指节分明的手指捂着腹部道:“原来那样可能会好点。”
小鬼:“哦哦,好。”
他老老实实地躺了回去。
但老老实实睡了一会,小鬼就琢磨出了点不对劲。
他睡下来不是更容易压到身旁人的伤口吗?
小鬼刚想张开说话,就听到身旁人礼貌道:“好多了,谢谢大人。”
小鬼:“……”
他憋着的那些话,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只能干巴巴道:“好。”
身旁人又礼貌道:“大人真是个好人。”
小鬼窝在身旁人怀里,鼻尖抵着面前人的睡衣,憋的话全给忘了。
他们两人几乎是抵足而眠。
除了鬼魂状态下,他从未与人如此亲近。
哪怕是在学堂中关系甚好的好友,也不曾亲近到同人抵足而眠。
面前人已经闭上了眼睛,似乎打算继续睡下去。
小鬼老老实实躺在一旁,不敢再乱动,生怕碰到面前人的伤口。
凌晨四点多,卧室还是一片昏暗,窗外朦朦胧胧的晨光并不清晰,微凉的风浮动着窗帘。
小鬼又渐渐地睡了过去。
没过多久,他身旁的人睁开眼睛,静静地望着他。
面前的人这次睡觉乖得很,将手放到脸庞,稍稍抿着唇,眼睫长而翘,鼻尖碰着他睡衣的纽扣。
大概是因为是魂魄凝结成实体,小鬼身上的味道是香火灰烬燃烧后的味道。
其实香火灰烬燃烧后的味道对于长年累月都在寺庙修行的阎鹤来说应该极为熟悉。
但如今这个味道却徒陌生了起来。
似乎这个味道被赋予了新的意义。
阎鹤看着凌乱的红线缠绕在两人的手腕上,重重叠叠混杂在一起,近乎分不清究竟那一缕是头,那一缕是尾。
顺着凌乱的红线慢慢向上看,他看到了缠绕在小鬼手腕上的红绳。
小鬼手掌缠绕着绷带,指尖微微蜷缩。
阎鹤喉咙动了动,他慢慢伸出手,轻而又轻地将手伸到了少年的指尖上。
指尖与指尖轻轻触碰,轻得像是羽毛落下一样。
但面前人却维持了这个姿势很久很久。
久到终于让面前人确定了一件,他触碰到的不是空气。
而是实实在在的一个人。
阎鹤伸手,用手指轻轻地拢住少年的手掌。
少年的手掌泛着点凉,指节分明,没有什么茧,拢在手里有些软。
原来是这个感觉。
阎鹤闭着眼睛,拢着少年的手掌,第一次感受到怀里人真实的触感,竟生出种仿佛过了很久很久的感觉。
———
清晨六点半。
卧室的闹钟准时响起。
响了两下后,一只宽大的手掌便将闹钟按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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