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晏突然不知道该如何接这句话,好半晌,才“嗯”了一声,他扭头看向窗外,树梢上的冰凌不知何时悄然融化了,水珠凝聚成形,啪嗒啪嗒地向下滴落。
第40章
因为津哥受伤的缘故, 卿晏彻底没了指导练剑的老师,好像学校放了寒暑假似的。但他不是那种一没了老师监督就放纵疯狂的学生,卿晏挺自律, 每天都去雪阵内自己练习。
他这么自觉,还有一个原因, 就是在这山里没有电子产品, 没有别的娱乐,他不去练剑, 就只能整天待在小屋里, 闷都要闷死了。
除了练剑,卿晏还每天都出去打猎。除了第一日是捡漏的,其他时间他都是靠自己实力吃上的肉。
之前卿晏从没杀伤过任何一个活物, 雪桩、雪阵, 哪怕是会动会耍小脾气的雪人,都不是真正的活物, 而这一次是来真的。覆地剑第一次见血开刃, 杀了一只正在吃草的雪兔。
兔兔很可爱, 兔兔很好吃。那红眼睛在雪地里分外鲜明,小嘴一动一动的, 咀嚼的速度很快, 隔着这么远的距离,都仿佛能听到咔哧咔哧的声音。卿晏催动剑诀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的犹豫, 再回神定睛一看时, 兔兔已经被覆地剑钉在石头上了。
卿晏把雪兔拎回小屋,心情颇有些复杂。
雪兔的红眼睛已经没了光彩, 他抓着兔耳朵, 能感觉兔子的体温在一点一点流失, 变得冰冷僵硬。
亲手夺去一个活生生的生命,这滋味不好受。哪怕是平日天天吃肉,并无什么泛滥过度的慈悲之心,但和亲手杀生还是有很大的区别。
卿晏不禁想起了津哥所说的杀孽。
一个人,要杀多少人,才会被称为“孽”?才会让天道都震怒,降下神罚天谴?
他杀一只兔子,心里都不好过,津哥杀那些人的时候,心里又是什么滋味?
不得而知,但卿晏觉得肯定不会是快意。虽然津哥一贯面无表情,但他每次提起“杀孽”的时候,语气总是低沉的,虽然未见明显的沉痛,但有种漫不经心的哀伤。
为什么要杀人?卿晏又不禁在心里胡乱猜测,他杀的是什么人?是无辜之人,还是该死之辈?
谜团太多,津哥这个人本身就充满了神秘,卿晏也不是很了解,也没法问。
他一边念着阿弥陀佛,一边把兔子的皮剥了,烤到滋滋流油的程度,很有分享意识地拿进去邀请津哥一起吃。
这几天打猎的人换成了卿晏,他不光负责填饱自己的肚子,还把津哥也算上,像他之前投喂自己那样投喂他,给这个流了好多血的人各种补。
津哥的救命之恩,加上传道授业、帮他度过情热期的恩情,是还不清了,在这种小事上,卿晏就能还一点儿是一点。
作为被照顾的病人,津哥一点儿也没矫情客气,安之若素,对卿晏的殷勤照单全收,也没再说自己辟谷,给什么吃什么。
渡灵灯说他伤在元神,卿晏觉得大约确实如此,因为他在津哥换衣时看了两眼,那疤痕早已结痂,快要愈合了,恢复的速度飞快,但卿晏瞧着津哥苍白的脸色,总觉得病容犹在,那一贯散漫的情态之中总有几分恹恹。
卿晏也没什么别的办法,帮不上什么别的,只能多猎点进补的野味回来。
那一日,他在林中看见了一头鹿,赶着追着猎那头鹿,一不留神就不知道跟着鹿跑到哪里去了,卿晏一抬头,就发现四处都是陌生景色。
小须弥山很大,卿晏就算在这里住了这么久,也有很多地方没有去过,他到目前为止,认识的也只有小屋附近以及去往雪阵的那几条路。
此刻,眼看着太阳也快下山了,真的是两眼一抹黑。
卿晏捻诀捏了个掌心焰——现在他做这个已经是信手拈来,非常熟练了——然后借着火光打量四周。
环顾一圈,他确定了,自己真的不认识这是哪。
就这样,卿晏迷路了。
虽然乱走可能会走到更远的地方,但是待在原地更不是办法,卿晏只能尝试着选一条路走一走,看能不能走得通,走到自己熟悉的道路上去。
结果,走了半晌,他不知怎么地回到了原地,根本没进展,在原地绕圈。
“……”
这可怎么办?卿晏有些发愁。
他在原地蹲下,拿覆地剑在泥土地上戳戳画画,凭借自己的记忆,画了个粗略版的地图,分析自己刚才走过的路线。
他看着覆地剑,心想要是覆地剑跟渡灵灯一样,修出了灵体的话,就能让剑灵带他回去了。
不对。很快,卿晏又在心里自我否定,想道,覆地剑修出灵体,说不定那剑灵跟他一样,也是个路痴。
别无办法,卿晏提剑起身,正准备换个方向再走走试试。正在这时,他指尖的掌心焰灭了,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以卿晏现在的灵力,无法让掌心焰维持太久,这都快要一个时辰了,火苗渐小,终于支撑不住地灭了。
卿晏很心累,此时也没有再捏一次诀的打算,只迎着林间稀疏的月光,试探着往前走。
忽然一阵风起,卿晏眯了下眼,见一道雪白身影穿林而来,叫了声:“卿晏。”
听到熟悉的声音,卿晏抬头一看,见那人缓缓抬步踩着枯叶走到他面前,卿晏眼睛一亮,叫道:“津哥,你怎么来了?”
“这么晚了还不回去,我来找你。”津哥道。
卿晏把自己迷路的事说了,有些丢脸地垂下头。
“嗯。”津哥没嘲笑他,只是点了下头,淡淡道,“回去吧。”
当下,津哥什么也没说,领着卿晏回到小屋,一夜无话。只是次日卿晏出门时,被他叫住了:“等等。”
“嗯?”卿晏听话地停下脚步,“怎么了,津哥?”
津哥走到他面前,问:“今天再迷路怎么办?”
卿晏“啊”了一声,提起这个有些不好意思,说:“我今天不跑远,就在这附近打猎。”
津哥看了他一会儿,说:“我教你一道传音符,若是迷路了,可传讯给我,我来带你回去。”
嗯?卿晏意外地扬了下眉,关于符契的书,他也曾在津哥的书架上看到过,只是从来没翻开过,一则卿晏没接触过,不知从何下手,二则他现在剑术还没学成呢,再学符术,那不是像狗熊掰棒子,掰一个,丢一个么?到头来,哪一个都没学好。
津哥道:“不难。以你的悟性,很容易学会。”
卿晏于是点了下头,专注地看着津哥演示了一遍。
修长手指在半空中结印,灿烂灵光顷刻便从指尖飞出,凝结成一道发光的符咒,悬于空中,卿晏看到中间用古体字篆了一个“津”字。
津哥道:“谁传的信,一目了然。”
学神亲自做了道例题,对卿晏说:“你试一试。”
卿晏刚才看得认真,把学神演示的每一个步骤都记在心里,此刻依葫芦画瓢,试了一下。
勉强是捏出了一道符咒。
但是,他的符咒歪歪扭扭的,丑得像被卷巴揉搓过的废纸,光芒也很淡,灰蒙蒙的。
津哥淡声夸赞:“做得很好。”
卿晏不这么觉得。跟大佬的满分作业相比,他这顶多刚擦过及格线。
津哥道:“捏得那么好看做什么,能用就行。”
他倒是个实用主义派,但大佬可能是因为已经能捏出完美的符咒,才这么风轻云淡,不当回事。
可卿晏有轻微的完美主义倾向。学会了使用传音符之后,他倒是没有再迷路,没给自己使用这道符咒的机会,但由此开始对符契感兴趣了。
他从津哥的书架上找了好几本符书,把以前匆匆一瞥没仔细翻看的那些书全都拿下来看,看得津津有味。
符术比剑术还有趣。
剑锋芒在外,出鞘必要见血,是夺人性命的利刃。可符术不一样,符咒的种类繁多,衣食住行之中产生的很多小问题,都有相应的符咒可以应对,这才是日常真正使用频率高的术法,真正的家用智能小帮手。
卿晏虽然被津哥使剑的样子吸引,但他不爱杀人,杀一只无辜的兔子都让他有点过意不去。他看符书看得上瘾,甚至连剑修都不想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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