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会拣话来说。
南华剑尊摸摸他的头,目光有些渺远,良久才道:“他走的时候我没能送他,如今知道是谁下的手,当然要给他讨个公道。”
卿晏听了,倒为这对欢喜冤家叹息,就听到南华剑尊又说:“北云那个不争气的,连他都打不过,我可能失手么?”他极为自负地摆摆手,“只有那个糟老头才会死在他剑下,我才不会。”
“……”
正了正神色,南华剑尊又道:“你们明日不必来观战,免得白白担心,还叫我分神。结果如何,自当见分晓。”
卿晏犹豫再三,才点了下头,牵着黎安往回走。
次日黄昏,他听到卿怀风败了的消息,才放下胸口悬着的一口气。
南华剑尊倒也不是全须全尾,安然无恙,他身上落了点剑伤,卿晏去看他的时候,他那道袍袖子里露出纱布的痕迹。
“这些日子暂且放你几天假,”南华剑尊若无其事地说,“不过你可不能懈怠,回来我要检查的。”
卿晏乖乖说好。
卿怀风就这么死了,听说尸首落在他与南华剑尊决战的那座山顶,竟三五日都无人去收。卿晏有些疑惑,千鹤门的弟子也不去收么?
过了几日,他就知道了缘故。
自从回到天刹盟后,他与薄野津结过契,已经是合法道侣了,自然不再住那院子了,而是搬到了薄野津的后山。那一日,卿晏照常迎着晨曦下了山,准备去剑阁练剑,就看见一大群千鹤门的弟子恭恭敬敬地跪在山下。
“你们这是在干嘛?”卿晏大为惊讶。
为首的弟子走上前来,在他面前周全地行了个礼:“恭请门主回府主持大局!”
卿晏没反应过来,什么门主?这人在说他?
弄了半天才折腾明白,这些千鹤门的弟子远在东洲,听说了这些日子诸事的前因后果,卿怀风又已身死,他们思来想去,卿晏是创派门主尹千鹤的儿子,又是这一届仙门大比的魁首,还娶了当时唯一一位神祇,这般种种……他们果断为自己找了个新主子,觉得这打算不亏。
卿晏却是哭笑不得。
他?门主?他们怎么想的?
如今修真界中,哪怕是个没名没气的小门小户,掌门也不会让个才五百多岁、刚成年没多久的来当啊。
他准备先把这些人打发回去,却没想到他们并不好打发,表示卿晏如果不管他们,他们就在这里长跪不起。
晚上,掌灯之时,卿晏从剑阁回来,把这事跟薄野津说了说。
薄野津道:“你想当门主么?”
卿晏无奈道:“这是我想当就当的么?”他也是有些不忍心当初尹千鹤创立门派这么一番心血被付之东流的,但是他得有点自知之明啊,不能什么都往身上揽啊,“我倒是想当,但这又不是小事,一个门派,我人微言轻,又没什么威信,当得好么?”
渡灵灯飞过来,停在薄野津肩上,道:“你考虑那么多呢!有这种好事你还不答应?想什么呢?”
她现在倒是一点儿也不害怕、不抗拒薄野津了——薄野津如今灵魄俱全,神格也齐全了,周身布满福泽,渡灵灯作为一个器灵,也能吸收,当然喜欢得不得了了。
卿晏警告过她好多次,觉得她像是个抽人阳气的女鬼。
渡灵灯却道:“他那灵魄都是我净化的,我吸点福泽作报酬怎么了?!再说了,他那些福泽我不吸,也会散出去的,又对他没什么损失,与其便宜别人,还不如给我。”
卿晏正说正事,被这熊孩子一打岔,顿了顿。黎安也凑了过来,学着她的话道:“好事……答应。”
卿晏:“……”
他伸手将薄野津肩上的那个熊孩子扯了下来,随手塞到另一个熊孩子手中,打包扔出了房间,让他们自己玩去。
薄野津看着他稚气的举动垂头闷笑。
“你可以做到。”半晌,他开口淡淡道,“不过一个门派而已,他们若不服你,也不必来求你了。”
“不必担心那么多,你只管放手去做就是了。”
卿晏从他这话里隐晦地听出了隐含的意思——他背后有他,他出了什么岔子,都有个人在后面替他兜着。
“那……”卿晏想了许久,“好吧。”
接任千鹤门门主这件事,也不光是他一个人做主就行的,卿晏心中主意已定之后,去找薄野楠和南华剑尊商量了下。
一个是如今所有仙门的魁首,另一个是他的老师。
他本来还觉得他们有可能会反对,没想到他们都挺支持。
薄野楠心道,这样以后说出去,他小叔好歹是嫁给了个门主,而不是什么江湖散修,讲起来也好听一些。
南华剑尊则道:“不过你就算接任了门主,功课也不能落下,你若是要住到东洲去,至少每逢初一十五都得到我这儿来一趟,检查你的剑术进益得如何了。”
卿晏应下了。
他回千鹤门的那一日,薄野津、渡灵灯和黎安皆是一起跟着他回去的。
卿晏还有点不放心:“你走了,盟主同意么?”
毕竟薄野津是天刹盟的一个符号、一种象征,虽说他待在那里也不用做什么,但他在那里这件事本身意义就胜过一切。
他们站在千鹤门的府门前,一排弟子恭顺地夹道迎接,薄野津抵了下他的肩,让他先踏入,道:“还轮不到他来管我的事。”
也是。卿晏想,毕竟津哥才是长辈。
阿桢本来正在内院做事,听见这消息扔下抹布就跑了过来,所有的弟子都排成一排,恭敬至极,一动不动,只有他冲了出来。
“少爷?”他愣愣地,不敢相信。
这些日子他也听闻了不少消息,可一直都不敢相信。苏九安死了,卿怀风死了,江明潮也弃了他们,卿晏没有死,居然还是尹千鹤的儿子,居然还成为了仙门大比的魁首,又被迎了回来……这天翻地覆的变化,阿桢简直不可置信。
直到他亲眼所见,他才相信。
卿晏有些不认识他了,偏头看了他半晌,才想起来:“……你是当初那个?”
阿桢激动得要哭了:“我是阿桢,从小跟着你的,少爷,你不记得我了?”
可惜卿晏是个穿越者,跟他没有从小的情分,他从穿过来,记得的只有这小童的冷嘲热讽。
“我错了。”阿桢道,“我错了。”
“好了。”卿晏伸手把他扶起来了,问他当初那位老婆婆的下落,得知她已离开了仙门,觉得是个好去处。
“你为何不离开仙门?”阿桢对他说了许多他离开之后的事,他受了许多冷眼和苛待,卿晏问道。
阿桢抬头看他。
卿晏道:“离开仙门吧,你没有灵根,就算一辈子在这里当个洒扫童子,也还是修不了仙,去过普通人的日子吧。”
阿桢想了许久,同意了。
他们刚回来,先是在大弟子的引领之下,把千鹤门的内府游逛了一圈,卿晏目光一瞥,看见了角落里那茅草屋,凑到薄野津耳边跟他咬耳朵:“我刚到这个世界来的时候,就是住在那里。”
薄野津跟着看了一眼。
很快,他们又到了春台殿——苏九安从前的住处。那殿中极尽奢华,是整个千鹤门最好的住处了,大弟子正说着要他们已派人好好打扫了一番,恭候门主入住了。
薄野津道:“拆了。”
大弟子一愣,茫然地看向他,又看了看卿晏。
卿晏点了下头:“拆吧,先给我们换个住处,不用这么华丽的,能住就行。”
大弟子称喏,心里却腹诽道,看来门主是个“妻管严”?怎么门主夫人说什么,他都跟着应和呢?拆房子这么大的事,也说拆就拆了。
卿晏新官上任,事务很多,卿怀风走后这些日子,千鹤门的弟子们一直没人管,成了野孩子,这些日子跟小蝌蚪找到妈妈了似的,卿晏又是个新手,诸事缠身,他不光要管这群弟子,自己还要练剑,还得教自己的小徒弟,简直忙得脚不沾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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