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炕边,一边挑出红烧肉里的八角,一边笑呵呵地看着对面的男人问道:“玲子咋没一起回来?”
对面的男人瞟我一眼,发现我确实在问他话,才压抑着情绪反问道:“玲子是谁。”
我笑意不减,继续编:“杜艳玲啊,你们怎么没一起回来?”
那男人没迟疑,又问:“杜艳玲是谁。”
我故作惊讶,强调道:“你问我杜艳玲是谁?”
爷爷在一旁默不作声。咱家老头虽然好吃懒做,但我做事时,就算他不明白也不会插嘴捣乱。所以即便他根本没听过杜艳玲这个名字,也依旧用附和的目光望向那个男人。
对面的男人见我眼神戏谑,顿时明白过来。他闭眼摸出钱包,从中抽出张照片放在我面前道:“我的确是杜奉予。”
我听他敢直接把我的怀疑挑明,才收起笑垂眼看那张照片。这一看之下我才明白,为什么他这么有底气。
照片上的一家三口和谐美满。
姑姑和姑父两口子簇拥着杜奉予,饭桌上还摆个大白蛋糕。我看见那蛋糕上有用糖浆写的八个大字:祝杜奉予生日快乐。最重要的是,那个戴着生日帽的杜奉予看着比现在年轻些,但的确就是我眼前的这个人。
我眉头一皱。我不认识长大后的杜奉予,却认识姑姑和姑父。那么人家夫妇俩从小看着长大的儿子,必然假不了。
可为什么?女大十八变也没像杜奉予这样脱胎换骨啊。他的眼睛,鼻子,嘴巴,甚至眉形,都和儿时判若两人。
我再次不动声色地观察那张照片,想找出一丝一毫的违和感。可无论我看多少遍,这张照片里的杜奉予都是我面前这个杜奉予。是,他本人和父母完全不像,可我又能说什么呢?
半晌,我抬头望向杜奉予。他也正观察我的反应,见我面无表情但一言不发的吃瘪样子,那张极其英俊的脸上隐隐透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我哑然。
爷爷这才明白过来我什么意思。眼看我和杜奉予默不作声地对峙起来,连忙拍打我两下,说我想太多。转而和杜奉予聊天去了。
杜奉予话不多。即便他很礼貌,聊起来也全靠别人热脸贴冷屁股。这会爷爷问一句,他就简短地答一句。看爷爷没话说了,也不主动找话题,低头一粒一粒地吃饭。
爷爷倒不尴尬。他到了这个年纪,亲生孩子死了两个,远嫁一个,对有血缘关系的后辈都喜爱至极。尤其杜奉予这身高长相举世无双,估计老头光看见他都觉得自己死而无憾了。
而我没空搭理这个疑点重重的姑表弟,就着自己炖的红烧肉狼吞虎咽。三十年了,我连坐席都没吃过红烧肉啊!
爷爷没话找话唠了半天,回头一看我吃得香香的,简直气不打一处来。踹了我两脚道:“就知道吃,也不跟你弟说说话!”
我无奈地抬头,看了眼杜奉予,又看看他剩下的大半碗饭。
杜奉予静静地坐在那接受我的审视。这会在阳光下细看,我发现他眼底泛着青黑,坐在那虽然一动不动,却有种摇摇欲坠的感觉,显然困倦至极。
“表弟啊,你要困了就去睡吧。来,饭我替你吃。”我故作关心,将他只动了几口的大米饭倒自己碗里,又舀了一大勺红烧肉和汤,闷头吃得满嘴流油。
爷爷都想揍我了。可见杜奉予的确精神不济,连忙起身又铺被褥、又拉窗帘的忙活起来。
杜奉予被他催促着躺下,不到十分钟呼吸就平缓下去。
见外孙睡熟,爷爷给自己倒了杯温好的白酒,拍开我欲求不满的筷子将红烧肉挪到自己面前。一切准备就绪,这才小声给我解释起事情原委。
第4章 九窍玉03:姑姑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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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爷爷从村长那领到了一封信。
寄信人是二十三年没回来的姑姑。
姑姑是爷爷的小女儿,很久以前就嫁到城里去了,听说还是爷爷非要让她远嫁到市里去的。
我小的时候她回来过两次,可自从我爹和叔叔接连去世,她的消息就越来越少,直至了无音讯。也不知是害怕出马的爷爷影响自己,还是单纯不想和落魄的亲人沾上关系。因此,我对她不但没什么亲情,甚至私下里还有点不喜。
与我相反,爷爷对这个女儿却想得很开。他从来不提姑姑这茬,就好像自己没有这个女儿一样。可直到现在,老头忽然告诉我,其实他私下里和姑姑有过几封信件往来。
我听到这,奇怪地看了眼老头。
我没见过爷爷写信,也没见过家里有别人寄来的信。我自认为对这个家了如指掌,如果老头所言非虚,那他一定故意隐瞒了我什么。可既然他已经瞒了这么多年,事到如今还告诉我做什么呢。
爷爷见我若有所思地审视他,连忙尴尬地咳了咳嗓子,让我继续听。
姑姑此番写信回来,是恳求爷爷救救她儿子杜奉予的命。为此,她在信中坦白了一个有关杜奉予的秘密。
秘密的源头,要追溯到杜奉予小时候。
早在十几年前,姑姑和姑父就发现杜奉予喜欢晚上熬夜,白天睡觉。
即便杜奉予成绩不错……不、要我说,越是那种成绩不错的学生上课睡觉,老师才越生气。一方面对其他学生的影响比上课睡觉的差生还恶劣,另一方面,你天天不听课成绩还不错,来上学干嘛呀?特意给老师上眼药来啦?
所以学校老师就找姑姑姑父他们谈话,说知道你家孩子学习好,那也不至于天天到了学校就睡觉吧?晚上干什么去了,在家造火箭了?
姑姑倒没想那么多。她只觉得日夜颠倒对身体不好,就勒令杜奉予晚上必须睡觉,为此连家里电闸都拉了。但每次她半夜去杜奉予房间检查时,儿子依旧静静地坐在漆黑的房间里看月亮。
那时候,她就隐隐感觉不对劲。可孩子的身体怎么检查都没问题,医生说那就是他自己主观的行为,不是病,医院治不了。姑姑和姑父没办法,只得偷偷给杜奉予的饭菜里下了点安眠药。
当晚,杜奉予真的被药倒了。可第二天早上起来后,他好像知道自己吃的东西被动了手脚,直接翻脸绝食了。
这下姑姑彻底没了主意,只得放任杜奉予这个怪癖。
年复一年,时间来到杜奉予大学毕业后。
他明明念了个文凭,却因为自己的睡觉习惯只能找待遇一般的夜班工作。姑姑夫妻俩愁的不行,自己家好好的孩子,天天昼伏夜出的,找不着对象不说,让人看着也奇怪得很,就再次偷偷给杜奉予下药了。
结果这次下药下出事了。杜奉予一觉下去昏迷了两天,用救护车拉到医院去的,把所有人都吓坏了。
杜奉予醒来后也十分生气,说要买房子自己住,以后不和父母来往了。姑姑他们最后以死相逼才挽回了儿子,却也从儿子口中得知了一个意外的真相。
杜奉予说,其实他开了天眼,能看见脏东西,每天晚上都能。一旦他夜里睡过去,那些东西就会在梦里缠上他,稍有不慎,他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这下彻底给姑姑他们震住了,是既心疼又害怕,带着杜奉予求神拜佛。只可惜骗子太多,他们花了不少钱弄回来的佛珠法宝玉牌啥的,都只能给杜奉予戴个漂亮,压根没解决任何问题。
最后,姑姑也身心俱疲,只得给杜奉予买了个房子。正好趁这段时间装修,让杜奉予回乡下投奔最后的希望——她的出马仙老父亲。
我们村里没有电话,这些事也不好经由外人之口转述,姑姑只得写信告诉爷爷,让他救救外孙。但信件效率太低,隔了七八天才送到。爷爷昨天晚上从村长那拿到信时,发现杜奉予应该已经到市火车站了,这才大清早火急火燎地借轿车去市里找他。
说完,爷爷把姑姑的原信,和随信而来的杜奉予的相片递给我。等我看完原信后,他才问道:“老大,这事……?”
我暂时没理会他,注意力正放在那张随信而来的照片上。怪不得老头没对杜奉予起疑,原来早就见过长相了。
照片里的杜奉予只穿了条泳裤,拿着玻璃瓶汽水坐在海边的沙滩上。他似乎刚游完泳上岸,湿着头发的样子有种未经雕琢的性感。以至于背景里的群众纷纷望向他,估计以为他是哪来的电影明星,在海边拍汽水广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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