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半身将手伸进草帽中,挠了挠自己的干枯凌乱的华发,干笑道,“莫再说了,莫再说了,时间不等人,我带好了家伙——”说着,他指了指自己胸前的铜镜,“这就与你上山,开天眼!”
与杨城的烈日当头不同,出了城,便狂风大作,长澜山中更是风潇雨晦。
胡半山脸色一变,他捋了捋胡子,掐指一算,“不好,没时间了,快走!”
听胡半山如此说,江衍自然不敢耽误,他抛出碧华剑,二人御剑上山,刚一落在苍玉苑中,就看到苍玉苑的正上方乌云密布,雨线如麻。
瓢泼而落的雨刹那间淋透了江衍与胡半山的衣服,江衍难以置信地问,“怎么会这样?”
“晏清仙君的天劫很快就要降临了!”
一瞬间,江衍浑身冰凉,如坠冰窟。
江长鹤的话应验了。
进了屋,楚晏清见到江衍与胡半山二人都淋得像落汤鸡一般,不由得哑然失笑,“是我害你们如此。”
闻言,江衍眼睛通红,喉头上下一滚,泪水就要夺眶而出了,“晏清,你知道了。”
楚晏清微微一笑,不觉有什么稀奇,“阿岩,我已经经历了两个人的天劫,自然看得出长澜的雨并非寻常。”
江衍别开了脸,不敢看他,久久地沉默着。
最后还是胡半山轻咳一声,先开了口,“三位,时间不多了,先做正事吧。”
胡半山解开胸前挂着的铜镜,伸手一推,这铜镜便悬挂在半空中,铜镜在胡半山的法术下不断变大,他旋即掀开自己的帽子,随手抛在一边,运气丹田的同时,额头上的第三只眼睛倏地睁开!
与此同时,那铜镜散发出强烈的光芒,让人不可直视。
胡半山龇牙咧嘴,从喉咙里挤出句话,对三人说道,“快!快到这黄粱幻镜中!”
三人先是一怔,对视一眼后飞身一跃,那黄粱幻镜便倏地将三人吸入其中!
“——啊!”
第94章 云苍
三人被一股强大的引力吸入黄粱幻镜之中,眼前刺目的光芒闪动摇曳,彼此的呼叫声逐渐扭曲,耳边传来狂风的怒吼。
他们乘着飓风不断前行,在怒吼的狂风与闪烁的光华中,他们的眼睛紧闭,神志也逐渐变得模糊起来,渐渐耳边的风声停歇,他们陷入了深深的梦境之中,这梦载他们远航,飘荡在云彩中,随风而动。
突然,一阵不知名的力量向他们袭来,他们一个踉跄,接着便陡然向下跌落,他们于静谧的美梦中苏醒过来,挣扎着飞身而上,却终是难以与这神力抵抗。
“——啊!!”
“啪!”
“啪!”
“啪!”
三个人穿过云层与密林,重重地砸在草地上。
他们抹了把脸,不约而同地运气丹田,好在身上的修为还在,他们挣扎着起身,望望天,又看看地,喃喃道,“这到底是哪里?”
他们三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这定是在胡半山的黄粱幻镜中!”
江衍顾不上自己浑身带伤,他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飞旋而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这片土地。只见此处草木丰茂,鸟语花香,远望而去,农田里承载着丰年的收获,有人在田间劳作,有些则是悠闲地躺在树下,望着湛蓝的天空。
风是柔和的,日光是温暖的,不像是人间,倒像是说书人口中的天境。
“这是哪里?胡半山究竟想让我们看什么?”
楚晏清拉了梅依雪一把,两人起身后并肩而立。楚晏清轻声说道,“三眼巫仙除了寻常人的两只眼睛外,额头上亦生出天眼,胡半山正是通过天眼窥探天机、通晓古今未来。而黄粱幻镜乃是胡半山炼成的宝器,通过此宝,胡半山可将他人送入他天眼中看到的世界。”
江衍皱眉想了一阵,问道,“可我们现在究竟是在古时、今日、亦或是未来呢?”
楚晏清摇了摇头,这也是他想知道的。
他们沿着林中的小径朝着农田密集的方向走去,见到有个庄稼人坐在田垄间喝酒,连忙走过去问道,“老丈,不知今夕何年?”
那老丈性情爽朗,又喜与人结交,闻言立即放下手中的碗,他迎着烈阳,半眯起眼睛来看着三人,见他们三人虽风尘仆仆、浑身带伤,却安然自若、气度不凡,不由得心生好感,于是便笑着说了今时今日,又问三人从何处而来,去往何方。
闻言,三人心间一惊,没想到黄粱幻镜未曾将他们带去未来,反而将他们带去了二百年前!未免节外生枝,三人将惊诧藏在了心里,面上不动声色地说道,“自现世而来,往幻世而去”。
这老丈被楚宴清似是而非的话搞得二丈和尚摸不到头脑,不过,他也不计较这几个小年轻真假莫辨的玩笑话,只是笑着向他们挥了挥手,权作是告别,接着便又端起酒来痛饮,口中还不住高呼着,“痛快!痛快!”
他们一路前行,田间硕果累累,百姓劳作欢歌,不过多时,三人见到了一处城池。城门之上,用金墨写着两个大字,“杨城”。
三人大惊,他们连忙走进城中,只见这城池不大,却很是热闹,街道两侧的房屋鳞次梓比、装潢古朴,来往的百姓摩肩接踵,一派祥和热闹。城中的商铺与样貌虽与现世的杨城相去甚远,可通过两市的格局以及横贯城池的河流依然可以辨别出来,这正是他们熟悉的那个杨城!
既然见到了杨城,想必长澜山与三清山便在不远处了!只是二百年前尚且没有四派八门,不知那时的山山水水又是怎样的光景。
于现世之人而言,黄粱幻境中的种种如走马观花一样飞快略过,可对于身处黄粱幻镜的他们三个而言,时光却要实打实得挨过去。
起先他们乐此不疲地探索着二百年前的世界,此时的世界当真如史书与江长鹤所言,到处灵力充沛,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道,生活静谧而安宁。虽有精怪甚至妖魔出现,但大多不伤人,就算遇到什么凶猛魔兽,人间亦不乏能人异士斩妖除魔。
可渐渐地,他们便觉得茫然。身处黄粱幻镜,他们自然感受不到外界时间的流动,亦不知自己究竟要在这黄粱幻镜中待多久,更不知胡半山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
他们如无头苍蝇一般,游走在二百年前的世界,好在身处幻镜当中依然保有了现世的灵力与法术,这些天,他们穿梭在四境八域之中,走过山山水水,然而所到之处除了让人歆羡的平静美好,竟无其他。
这样等下去,他们真能找到答案么?
正在他们百无聊赖地坐在杨城外的茶馆里盘算着接下来的行程时,窗外古道上突然走来一老一小。
老的极老,黄发垂髫,拄着一根檀木柺杖,走起路来颤颤巍巍,身上却背着柄足有两尺长的宝刀,几乎要将他的腰压塌。
小的则极小,身着花衣,梳俩抓髻,约莫六七岁的样子,走起路来还摇摇晃晃,只是身上也背着一个比她人还要长的宝刀。
虽不知这一老一小的身份,可楚晏清三人一眼便知他们必定是修仙之人。
那一老一小走进茶馆,要了壶东境盛产的白茶,二人走起路来皆是摇摇晃晃,慢慢吞吞地在楚晏清三人旁边的那桌落了座。
楚晏清与江衍、梅依雪表面照旧是淡然喝茶,可吐息间的颤抖却泄露了他们的紧张,他们屏息凝神,且听这一老一小的谈话。
“徒儿,你与师父在外游历多久了?”那老者捋着胡子,拖起长腔,慢慢悠悠地问道。
那女孩儿一脸稚气地掰着手指,算来算去却总是算不明白,“两年零六个月”,她顿了一下,又数了一遍,“不对不对,是三年零两个月”。
见状,那老者笑眯眯地拍了一下她的脑袋,“傻丫头,是两年零九个月!”
老者又笑道,“师父教你的吐纳之术,可曾练习好了?”
女孩儿重重地点了下头,“练好了。”
老者又问,“那刀法呢?可曾会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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