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诊金不是问题。”佩刀的青年戴着一张狐脸面具,声音绷得很紧,“请先生务必把人救下来。”
“玉面堂出手就是阔气。”赵没有点了点头,又看向旁边绿眼睛的黑衣人,“你们韦德兰是怎么说?”
“请赵先生救人。”黑衣人说话很客气,见赵没有问话,便收了枪,“我们两家都有伤员,您各救各的,在诊所里我们不会动武。”
戴面具的青年看他收了枪,也松开握在刀柄上的手,“一切就拜托先生了。”
“好说。”赵没有笑眯眯的,“放心,我这破店只要钱到位,阎王那也得闭嘴。”
诊所里一道白纸屏风拉开,算作楚河汉界,两边都挤满了伤员。护士见他回来,忙道:“赵医生。”
赵没有戴上口罩和消毒手套,“情况怎么样?”
“轻伤的已经处理好了,还有一些伤到了骨头,正在隔壁拍片子……”护士是诊所里的老人了,处理过不少类似的帮派火并善后,各种安排都做的很妥帖,她简单说明了情况,又压低声音道,“只有一个伤的特别重,您得亲自看看。”
“放哪儿了?”
“在手术室。”护士一路跟着他走进内间,只见病床上躺着个人,正在输血,赵没有一看就啧啧称奇,“伤成这样,这是去炸碉堡了?”
护士见四下没人,附在他耳边说:“据说玉面堂和韦德兰家这次打起来,就是为了这个人,他好像是玉面堂安插在韦德兰家的探子,拿到了什么东西,玉面堂费劲周折也要把他保下来……”
赵没有正在看病人的各项数据,嗯了一声,“然后?”
“玉面堂和韦德兰家都出了价。”护士聊八卦聊的眉飞色舞,小声道,“一个要他活,一个要他死。”
赵没有乐了,“我开的是诊所又不是赌坊,这是搁我这儿押注呢。”
“您怎么想?”
“老规矩,谁家给的价钱多?”
护士从病床底下拉出两个大号手提箱,踹开,钞票洒了一地,“来不及数,不过好像是韦德兰家给的多一点。”
“那还说什么,去隔壁定个套餐,出殡火化一条龙。”赵没有说着开始做消毒,“我这边意思意思救一下,让这人撑到回去再死……慢着。”
护士本来都要出去了,见他话音有变,赶紧退回来,“怎么?”
赵没有刚刚取下伤员的氧气罩,对方额角上的血已经凝固,好似白玉结痂。
赵没有愣了一会儿,忽然道:“我改主意了。”
护士:“什么?”
“把韦德兰家的钱退了。”赵没有将氧气罩扣回去,义正严词道,“就说医者仁心,我们诊所不做谋财害命的生意。”
护士可太知道他的德性了,翻个大白眼就走了出去。
此时是深夜,诊所的智能管家正在报时,走廊里挤满伤员,尚未散尽的火药和血腥味混在一起,还夹杂着消毒水和各种各样的烟草气息。一个韦德兰家的伤员正指手画脚地说着什么,护士只会汉语,只好把智能管家调过来,翻译器显示他说的是某种古荷兰方言,意思是他有药物过敏史,诊所给他注射的药剂让他脑袋痛。
护士告诉他注射的是最普通的葡萄糖,但是体检报告显示他有轻微脑炎,应该是脑波仪成瘾,平时少玩点联梦软件。
不可能。伤员瞪着她。我每年都去医院体检,不可能得脑炎。
你去体检的医院应该是三十三层的精神病院。护士平静地指出。那里的医疗设备都老化的不行了,也就水银温度计是准的,肚里长瘤还恭喜您怀孕呢。
三十三层区精神病院是下层区为数不多的公立医院,下层区公民的医疗福利也只能在这家医院使用,但凡有点门路的,就去三百三十层找私家医生,而遇到更严重些的事态,就去二十层。
二十层已经近乎大都会底层,却有两样不同凡响,一样是妓馆怡红院,一样是赵没有的诊所。
赵没有,大都会下层区公民,在二十层经营一家臭名昭著的黑诊所,收费奇高。不过来这里看病的客人也大多不是什么善茬。坊间传闻赵没有自小被怡红院收养长大,很有长袖善舞的本事,下层区一团乱麻般的各方势力在他的诊所达成了微妙的平衡,甚至还有专门来这里避祸的,众所周知,赵先生的店里不能动武。
赵没有来者不拒,钱到位就行。
玉面堂和韦德兰家的人在诊所里待了一整宿,第二天清晨才陆续离开,戴面具的人留到了最后,直到手术室的门终于打开,“呦呵,狐狸脸你还没走呢?”
“赵先生。”戴面具的人朝他鞠了一躬,“堂主叫我传话,人就拜托您了。”
“好说。”赵没有顶着俩黑眼圈,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样,从柜台后头摸出一把烟杆点上,悠悠吸了一口,“我们做生意讲究的就是诚信,放心吧您嘞。”
“堂主还说,如果赵先生需要什么驱使……”
“我们这儿的规矩大家知道,不留外人。”赵没有打断他的话,目光在他身上走过一圈,眼神放肆又清明,“不过隔壁怡红院的宝玉先生不干了,要不你考虑考虑,下海不?”
对方身形一僵,虽然戴着面具,想也知道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得啦,咱们各退一步,得饶人处且饶人。”赵没有笑眯眯道,“你去帮我买个早饭,回去就跟你家堂主说好意心领,我这儿不缺人手。”
他说着敲了敲烟杆,“不过钱倒是可以多多益善。”
等到病床上的人悠悠转醒,首先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胡辣汤味。
赵没有坐在床边,手里端着汤碗,配红糖烧饼和虎皮鸡蛋,还有一大摞油炸肉盒,“呦,你醒了?”
床上的人似乎想坐起来,被摁住,“你的伤口太大,我好不容易采用微孔敷料补上,不想死就别乱动。”
枕头上的人滞了一下,片刻后问:“你救了我?”
“玉面堂堂主花高价保你的命,我自然得尽力。”赵没有嘎吱嘎吱地嚼肉盒,倒也不隐瞒什么,“你大概需要半个月才能恢复,我跟你们堂主打了招呼,这段时间你就住在这儿,诊所很安全。”
对方没有回话,一时间陷入沉默,房间里只有赵没有吃吃喝喝的声音。
赵没有吃完了早饭,抹嘴起身,“我白天都在,你的声纹已经录入系统了,有需要就叫智能管家找我。”
他正要出门,听到床上低声传来一句,“……多谢。”
“不客气,医者仁心。”赵没有靠在门框上,笑笑,“你应该知道我,我叫赵没有,你怎么称呼?”
对方想了想,答道:“我姓钱。”
赵没有知道他们这种人有隐瞒身份的必要,也就没有追问真名,很痛快地改了口:“成,那就叫你钱哥。”
今天没什么人看诊,昨晚两家闹得血流成河,现在街上连人都少有。赵没有坐在办公室里,把两边送来的钱数过一遍,感到神清气爽,“走,回老家玩儿去。”
赵没有自幼在怡红院长大,他嘴里的“回老家”就是隔壁妓馆,护士不跟他凑这个热闹,让他自己玩儿。赵没有收拾了一箱子妇科药,还有几个娘姨托门路买的物件,街上几台自动清扫机正在打扫战场,机身上印着玉面堂和韦德兰家的标记,狗肉铺的人开着车跟在后头,大概是来捡尸的。
赵没有没走怡红院正门,直接翻墙到了后院,一个穿旗袍的女人正在煲汤,被他吓了一跳,“你作死啊!”
“回来看看。”赵没有没躲女人拍上来的巴掌,背上生生受了一记,笑道,“好香,这是什么汤?”
“你倒是会捡时候。”女人啐他,“我一大早去中药铺包的药材,昨天有个中层区的客人,送来了一整只鲜猪腿,据说在农场里整整养了一年……哎你急什么!让你喝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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