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次过后,司子濯就放弃了找对象的想法。
也许盲人真的不配拥有爱情。
荼罗“哦”了声,旋即不动声色地问:“你是不想谈还是?”
司子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
荼罗:“怎么会,你长这么好看,是要求太高了吗?”
它在院子里这一年,就见过不下几十个人想要司子濯的联系方式。
司子濯苦笑,“我也不知道算不算高,我只是想找个能相濡以沫的普通人。而且我对外貌没有要求,毕竟我也看不见。”
荼罗点头,“说明你以前遇到的都不是正常人。”
“也不能这么说吧……”司子濯说,“他们人也不错,可能只是不合适。”
大家都喜欢完美的人。
而在自身身体健全的情况下,很难去注意、关照到一个残疾人的敏感之处。
他们走了一会,下雨了。
这场阵雨来势汹汹,天空被浸染得像深蓝色的袍子。
一人一花都没带雨伞。
“我们到附近的商店躲下雨吧。”荼罗主动牵起他的左手。
“哦…好。”回过神来时,司子濯感到自己被对方握着的掌心沁出细密的汗,传递出一种酥酥麻麻的异样。
青年的动作是如此自然熟练,以至于他说不出任何拒绝的话。
也许对方是直男?司子濯想。
如果是弯的话,应该不会初次约会就牵他的手……以他的经验,就算要牵,人也会提前征询他的同意。
同性之爱就是这样,一个眼神,一次肢体触碰,都像男女间会产生微妙的化学荷尔蒙反应。
往往只有直男才能像“他”这般坦然。
胡思乱想到这里,司子濯心里又不自觉有些黯然。
荼罗:“你喜欢淋雨吗?”
“啊?”司子濯回过神来,有点不明白“他”问这话的用意。
荼罗自顾自地说:“我很喜欢淋雨。”
曼陀罗花最喜欢潮湿闷热的雨季。
暴雨噼里啪啦地下,它们将粗壮的根茎深深扎根于岛屿的土壤之间,舒展叶片与花瓣,发出源自本能的满足喟叹。在雨中,万物生长,初春时节的自然生命孕育涌动。
这时车灯前方飘过一缕缕烟,那是细密的雨雾。
司子濯恍惚间,已被对方拉着跑过了斑马线。
一人一花的头上都沾着水珠。衣服也显现出湿漉漉的水痕。
荼罗松开了他的手。他们站在一方屋檐下躲雨。
生理上司子濯觉得难受,可心里却止不住地有点欢欣。
他能清晰地感知到自己对这名青年的好感。
下了雨后气温变冷了。
“这是什么店?”司子濯说,“要不我们进去坐坐。”
隔着暖晕灯光的玻璃,荼罗看了眼说:“是卖书的。”
“那可以。”司子濯用拐杖摸索着门檐,道:“我们进去吧。”
荼罗把玻璃门打开,先让他入内。
店里扑面迎来一股暖气。周围很安静,没什么人,只偶尔传来一些结账收银的琐碎声响。
司子濯主动提出要给“他”买书,“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荼罗也没客气。虽然它暂时还看不懂人类的文字,但并不妨碍它之后学习。
它最后照着封面图案挑了两本故事书和一本花艺大全。其中一本故事书,就是《许仙青蛇传》。
荼罗想着自己要拿回去好好研读一番。
外面雨还没停。司子濯给“他”买完书后也没急着走,而是找了个角落位置坐下,与“他”小声攀谈起来:“你不多买几本?”
荼罗:“买多了看不懂,也是浪费。”
听到这里的胥正豪:“……”
哥,你知不知道,继游手好闲后,你在人心目中怕是又多了个文盲标签。
司子濯倒也没多想,只以为“他”不爱学习。
“你要是不喜欢字太多的,可以看漫画书呀。都是图画,看着也不会太累。”
荼罗觉得有道理,便又折返回去挑了几册漫画书。
漫画书比较贵,这几本加起来就要三百多,司子濯也很爽快地买单了。
围观群众,胥正豪真的是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
哥,人家说不定只是客气一下,你还真占人便宜啊!
他们相对而坐。荼罗低头在翻漫画书打发时间。
听着隔壁唱片店流泻出的纯音乐,司子濯久违地感到了一份静谧。
他知道自己完全可以去便利店买两把伞,然后吃了饭报答完恩情,就转头与这名刚认识的青年各自回家。
但内心深处,他更希望时间能就此暂停。
一直到天黑,雨停了。
司子濯说要不去吃饭,荼罗说不饿,下次吧。然后就打的士把他送回了花店。
下车,沿着小巷快走到花店时,司子濯终于鼓起勇气问对方:“那个…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可能会有点冒昧。”
荼罗说:“你问吧。”
司子濯:“你喜欢男生吗?”
荼罗顿了一下。准确而言,它并不喜欢人类,更不同说人类性别范畴中的“男性”了。
它只是打算攻略司子濯一个人。
胥正豪隔着耳麦大声道:“哥你快说你喜欢!司老板肯定是对你有好感了,在试探你!”
对方一直沉默不语,让司子濯有些尴尬。
他停下脚步,道:“嗯,因为我喜欢男生。你今天的行为举止会让我误以为这是一场约会……”
这时荼罗开口说话了。
“我不喜欢男生。”
司子濯心里骤然下沉。
他苍白的脸上勉强露出一点笑,“哦,那也没……”
荼罗:“但是我挺喜欢你的。”
就好像心尖怦然炸开一场烟花,司子濯一时有种晕头转向的感觉。
“你,你的意思是……”他紧张地咽了口口水。
荼罗耸肩,含着笑意的声音听起来很慵懒:“你没有误会,这的确是一场约会。”
司子濯心跳漏了半拍,旋即咚咚,像被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一下。
他从来没有过这么强烈的期待感。
“那,我们还会有下一场约会吗?”
荼罗想了一下,“明天?”
明天,明天是周六。司子濯在脑海里思索着,一阵懊恼,还是硬着头皮道:“明天我要去姐姐家吃饭。”
“没事,那就下次吧。”荼罗单手插兜,很潇洒地把他送到花店门口。
司子濯进了门,又想起来跟“他”还没有联系方式,急忙转身道:“正豪,我们留个电话吧!或者薇信?”
荼罗闻言一愣,霎时尬住了。
它一株花,哪来的人类联络方式。
它只好随口扯了个谎,说:“我没有手机。”
司子濯正要去口袋里掏手机的动作一顿。
他明白“他”说的是敷衍谎言。21世纪的年轻人,怎么可能没有手机?八成是托词罢了。对方可能没看上自己。
这一下,心情好像坐过山车。
司子濯抿了抿唇,又问“他”等下怎么回去。
在胥正豪的提醒下,荼罗说:“坐公交。”
“现在是下班高峰期,公交车上人很多的。”司子濯从钱包里取出一张一百元的纸币塞到“他”手心里,说:“你用这个钱打车回去好了,要是饿了,就在路上买点吃的。”
荼罗捏着纸币,还想说什么。
但司子濯已自觉爱情失败,不想再面对“他”,表情黯淡地转身走进花坊。
胥正豪感慨:“我靠!!司老板人也太好了吧。”
荼罗:“我觉得我当人时表现也不错。”
“才没有。”胥正豪鄙视地看了它一眼,“哥,你太直男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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