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几次在这边租礼堂活动,都发觉这家酒店的巧克力薄荷冰淇淋好吃。
这次哄着小叔叔过来,也是那冰淇淋球吊来的。
这一会儿的功夫,他已经看宁晃吃了好几个球下去了,女员工都在偷偷说他可爱。
才过来说:“少吃点,省得一会儿上了飞机拉肚子。”
让小叔叔白了一眼, 说你就不能盼我点儿好。
他笑了一声。
那边儿有人请他去讲话。
无论是什么公司的聚会,总是免不了仍是那老一套,开头总得让他这个陆总讲两句。
陆总。
说到这个词儿的时候,他见到小叔叔笑了笑,便耳根有些发烧,只是面儿上没什么波澜,温声说好。
宁晃笑着说:“去吧。”
他“嗯”了一声。
临走前。
宁晃悄无声息扯了他一下。
在无人注意的盲区,把桌上两人的酒杯轻轻掉了个个儿。
他与宁晃有惊人的默契,装作没注意似的,拿起小叔叔那杯,走上台去,似模似样地说了几句。
与那些热衷于四处演讲宣传的企业家相比,他显得内敛而寡言,开场白也总是简简单单那几句,只是员工总会给他面子,鼓掌鼓得似模似样。
他隔着好些人看向宁晃。
发觉宁晃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放下了冰淇淋,也慢悠悠地瞧着他。
在一片人群之后,身长玉立,散漫泰然地端着酒杯,略略举起,眯起细长的眉眼,就要勾了人的魂儿去。
三十岁了。
他暗自提醒自己,今年已经三十岁了,早该过了见了小叔叔就发疯的时候了。
他向宁晃遥遥举杯。
宁晃注视着他。
见他西装笔挺,斯文儒雅。
见他春风得意,意气风发。
宁晃微微笑了起来。
陆忱轻轻抿了一口高脚杯中的液体。
甜的,还带气泡。
——是宁晃调换的可乐。
2.
酒会不到一个小时,宁晃便悄无声息从会场离开,他瞧见了。
便在宁晃乘坐的电梯门快关上的时候,急忙忙赶去,也厚颜跟着挤了进去。
宁晃说:“怎么了。”
他说:“我没喝酒,送你一程。”
宁晃挑了挑眉:“下午不是还要见客户吗?司机送我就行。”
他摇了摇头。
宁晃便也不再执着什么,说:“没喝酒吧?”
他说,没有,只喝了你那杯可乐。
宁晃便挑了挑嘴角。
这也是他们多年的习惯了,自打知道陆忱酒量浅得可怜,只要是要酒水应酬的场合,宁晃便时常把两人的酒水对调替换。
电梯门关上了,宁晃按下B2层,狭小的空间只剩下他俩。
宁晃便懒洋洋地、没什么骨头似的,倚在电梯的墙壁上,玻璃镜子倒映出他慵懒修长的身姿,笑着说:“最近怎么这么殷勤?”
陆忱轻声说:“就是想通了,也不用争分夺秒地工作。”
宁晃说:“不急着赚钱了?”
他怔了怔,轻声说:“不急了。”
其实早就不急了。
只是一切都被习惯推动着,小叔叔也好,他也好。
他有时还是会想起,宁晃第一次跟他欢爱那天,昏黄的灯光和寡淡平静的对白。
那天灯光是昏黄的,他指尖儿一直在发抖,却又因为这悸动,清晰地意识到,有什么是错了位的。
他们已经睡在了一起、住在了一起,却像是错位咬合了的拉链,滞涩地向上拉动,却怎么也无法纹丝合缝地契合,反而露出一个又一个的微小孔洞。
他掩盖住了所有的心思,只是静静跟宁晃笑着闲话,说:“这些年,家里态度已经变了很多了。”
“也不用把所有的时间都留给赚钱。”
仿佛暗示着什么。
宁晃看着电梯层数一点一点下落,轻声说:“那下次旅行一起去?”
他说好。
宁晃笑着说:“知道去哪儿么,就答应。”
“下次带你去非洲草原。”
陆忱说,那也好。
他想吻小叔叔的脸,却忽得电梯停了一下。
宁晃便下意识避了过去。
电梯门打开时,门外没人。
宁晃咳嗽了一声,轻声说:“……习惯了。”
他垂眸掩盖住失落,笑着“嗯”了一声。
3.
因为小叔叔外出了,所以这几天约见客户的时间,他都让安助理安排在了晚餐。
客户从外地来,这次就安排在了地标性建筑的高空餐厅,透过落地窗望到外头的一瞬间,能瞧见星空璀璨。
他那时第一时间想到的,竟然是应当跟小叔叔一起来一次。
他记得宁晃有次坐在露台上抱怨,说因为轻微夜盲,所以看到的星星总是比别人少。
他那时刚下班,精神疲累,换了松松垮垮的睡衣,跟他一起仰面躺在豆袋沙发上,问他:“夜盲看不到星星?”
宁晃说,只能看到最亮的三四颗。
大概这辈子都看不到所谓的繁星满天。
口吻中不无遗憾。
他其实并不是那样浪漫的人,可宁晃这样说,他就忍不住想,那似乎的确有些遗憾。
他盯着窗外的星空想,如果是在这里,小叔叔应当能多瞧见几颗闪烁的星星。
“陆总?”
客户不知说了什么,轻声询问他。
他这才回过神来。
玻璃里倒映着西装革履的他,垂眸抿了一口饮品,笑着说:“抱歉,走神了。”
客户也是长期合作的老熟人了,并不责怪,只是笑着说:“今天太忙了?”
他说:“在想家里。”
客户比他年长些,闻言便笑着,与他碰杯,说:“也是,你也到了顾家的年纪。”
“早些年做生意不着家,年纪大了,就越来越不一样。”
“回去晚点总觉得不安生,缺了家里人,就觉得没着没落。”
他一个人坐在车上时,一会儿想客户的话,一边脑子里想起小叔叔抬头望着星空时的神色,眯起眼睛,星辰跟万家灯火融为一体。
他浑浑噩噩,却又有些不愿回去了。
4
到家时是一片漆黑。
小叔叔出去旅游了,应当还有许久才回来。
明明已经快入夏了,还是有些清冷,没有脱掉西装,倒了一杯清水,静静倒在露台沙发上。
这次只有他一个人,他把只有宁晃才会用的黑胶唱片机打开了,听宁晃临走前听的那一张唱片。
宁晃在唱片上放了一只小狗的玩偶。
唱片一圈一圈地转,小狗就也跟着、在满天的星光下,一圈一圈地转。
像个笨蛋。
他坐了很长时间,不知道在想什么,最后又翻出了很久之前那枚戒指,放在自己面前。
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拨通了小叔叔的电话。
电话那头很快就接了起来,小叔叔笑着问他:“怎么了?”
他问,什么时候回来?
宁晃懒洋洋说,等音乐节活动结束,再看一场表演就回来了。
他眉眼耷拉了下来。
宁晃似乎听见了电话这头的声音,笑着问他:“你在听唱片啊。”
他“嗯”了一声。
宁晃便提起了一些兴致,给他讲那张唱片的来历。
他却蓦地小声说:“能不能早点回来?”
电话那头轻笑一声,调侃说:“我刚出来几天……就想我了?”
他说:“想你了。”
电话那边沉默了一瞬,轻轻“嗯?”了一声。
他“嗯”了一声。
星辉直白又灿烂。
他紧张而不安地扯松了自己的领带,声音干涩得厉害,说:“小叔叔,我不想一个人在家。”
这话说得很孩子气。
幼稚得不像是三十岁成熟优雅的陆总。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笑了笑,说:“好,那我早点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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