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得那叫一个愧疚、情真意切,要不是昨天一路提着警惕心,冼玉差点就信了。
秦亭应该已经提前和他们道过歉了,所以虽然有人对他带错路、还害他们中了迷阵这件事心存疙瘩,但也有人站出来帮他作证。
“我和秦师兄几乎一直在一起,早上我们与其他门派的几位道友一起被转入了野兽洞穴附近,这些我们都能相互证明。”
望云也点了点头,“我救他们出来时,秦亭确实中了幻术。”
这十几名弟子的幻境都是他解开的,只是冼玉怎么会知道幻境和解药的存在?
冼玉知道他心中存疑,但没有把事情完全托出,真真假假地说:“早上醒来后我口渴得很,所以就着浆果吃了顿早饭,结果误打误撞就这样解开了秘境,醒来后我们才发现自己也在一处妖兽的洞穴里。”
“……?”
望云呆滞了一刻,“吃、吃早饭?”
秦亭也一言难尽:“冼道——道君,我昨日还与您说过这浆果可能有毒,您怎么还是吃了呢?”
修真之人还有不辟谷的吗?
“我渴了,附近又没有水,还能怎么办。”
冼玉耸耸肩,从芥子戒里取出两只装着药丸的瓶子,里面已经空空荡荡,但熟悉的气味一闻就知道是避毒丹。
“果子有毒,避毒丹祛毒,我一起吃不就没事了?”
大家:“……”
顾容景道:“师尊在家,确实一日三餐从不落下。”
说罢,拉着冼玉的袖子轻轻一抖,从芥子戒里抖出许多布袋,里面装着酱鸡蛋、烤鸭腿腌咸肉、甚至还有一罐咸菜。
芥子戒归顾容景所有,他要取东西出来是易如反掌。
众人:“……”
冼玉:“……”
他几近羞愤地把那些吃食都收了回去,斥责道:“师父在前头说话,你乱插什么嘴!”
顾容景哦地一声,又温顺地退回他身后。
仿佛刚才大逆不道的人不是他一样。
差点把冼玉给气死。
“……”望云张了张嘴唇,思及小师弟现在下落不明,真是想笑又笑不出来,“顾道友放心,如今没有充足的证据,我们不会贸然对你师尊问责,你大可放心。”
“只是,”他面色忽然沉重了许多,“如今不幸离世的道友尸体已被我收敛在一处,有法阵保护。只是还有五名至今下落不明……”
包括他的小师弟,郑盛凌。
他没有把话说完整,只看了一眼冼玉。
冼玉也明白了他的意图。
望云应该是想将这群弟子留在入口中,让冼玉和自己一起出发去寻人。
对于这点,他没什么意见。
“我可以陪你去,但是……”
他说,“我有个要求。”
丛林树木茂密,御剑飞行很容易撞到遮挡物,他们只能回到入口处,按照郑盛凌一开始离开的方向,寻找他留下来的踪迹。
但是过了一夜,清晨水雾浓重,许多东西都已经不那么清楚了。
望云翻找着草丛里可能留下的足迹,想到临行前冼玉把他拉到一旁提的那个‘要求’。
“你担心我害了他们,所以要监视着我。”
冼玉直白地戳破了望云的心思,“我不管你怎么想,也随你的便,但你一定要找人看着秦亭。”
秦亭……
望云记得那是个有些爱出风头的年轻人,但这也不算什么坏事,谁还没年轻过呢?更何况他表现得非常礼貌、又有十足的不在场证明,他不知道冼玉为什么会怀疑对方。
不过这也不算什么难事,他的人本来就会在入口处守着那群弟子,举手之劳罢了。
冼玉摘下一片叶子,把顾容景叫到身边讨论,“你瞧这叶子……”
望云不禁望了过去,目光停留在他的侧脸,温润如玉。完全想象不到一刻钟前他气势汹汹的模样,将一杆修士压得说不出话。
只是为了给他那个小徒弟讨个公道。
“望云道友,”冼玉喊了他一声,望云回过神来,听见他问,“你看看这是不是郑盛凌留下的痕迹?”
他连忙走过去,看到叶子边缘有大片烧焦的痕迹。
小师弟修习凤火术,这一定是他留下的!
“不错!”望云顿时精神一振,“看来我们没找错,面前只有一条路,我们顺着找过去便是。”
冼玉点点头,将那片叶子收进了芥子戒里,“那我们赶快吧,不要再出事了。”
这一路上,他从不废话,查找线索尽心尽力。一半是为了洗脱嫌疑,另一半是他想弄明白,伤及弟子们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秦亭在背后,又充当着什么样的角色。
望云抬头,目光瞥到他衣角微微晃动,忽然想起了什么,“道君。”
“嗯?”
他快步追上冼玉的步伐,眼睛还盯着他袖口的暗纹处,“道君这身法衣是在哪儿做的?看着不错,我也想替小师弟订一件。”
他语气自然,冼玉也随口回答:“这是许多年前的工艺,想必如今已经没有了。不过你的小师弟穿金戴银,还会看上我这样一件简单的法衣吗?”
还不忘调侃一下锦衣玉食的郑小公子。
望云微微皱眉,正要追问,身侧忽然投来一股阴沉的目光。
那是警告的眼神。
他心里一颤,没有再开口。
顾容景面无表情地盯了望云片刻,等到冼玉喊他,他才收起周身冷冽的气势,慢吞吞地走了过去。
冼玉蹲在路旁的一处灌木丛里,给他指浆果被摘下后残留在枝头的果汁和果皮。
望云一抬眼就能看到他们师徒靠在一起、亲密说话的背影,内心十分复杂。
他还记得小师弟是如何咬牙切齿地和他描述,他父亲橱柜里的那件旧式天蚕丝法衣。
那衣服郑盛凌曾偷偷拿出来比过,知道应该是男子的衣物,主人个子虽高,但身量清瘦,宽肩窄腰,大约十分风流倜傥。
小师弟其实只是想看看珍藏在橱柜里的到底是什么,没想到阁主发现后大发雷霆。一向慈爱的父亲,竟亲手痛打了他四十板子。
每一下都下了狠手,郑盛凌被抬出来时身上血肉模糊、没有一块好皮肉,他咬着唇没有喊一句疼,但却止不住流泪。
后来,阁主给那间屋子设了禁术,就连夫人也再也不能进去了。
小师弟也是从那时候开始,不爱在问机阁里待着,反而时常往他们这里跑。陆昭州、望云都是他亲近的师兄,也知道这件事。
只是他从前一直觉得太荒唐了,阁主对夫人一往情深,百依百顺从不惹她生气,或许是小师弟疑心过度了。但眼下看到这对师徒过从甚密、形影不离的模样,他不禁想:
万一阁主真的和这位道君有什么……
不不不。
不可能。
望云吓出了一身的冷汗,一脸懊恼。
阁主如今都已经五百余岁了,与夫人成婚也有三百多年,可冼玉看着却是连三十都没有,修为也只是筑基。
怎么可能和阁主扯上关系呢。
太离谱了。
一定是小师弟天天在他耳边念叨,搞得他生出这样可怕的想法……
更何况那衣物已经是几百年前的手艺了,冼玉身上的这件说不定是家传宝物?
他脑海里想着乱七八糟的事情,不远处传来师徒俩微微争执的声音。
“不对。”
“哪里不对?”冼玉指着那草丛,“你看,这分明是成年男子的脚印,郑盛凌从入口出发,又从这里拐向南,这逻辑说得通。”
“这逻辑说不通。”
“……”冼玉很费解,“到底哪里说不通?”
“他不可能往南走。一路往南,一定会撞上我们。”
“这是什么意思?”
望云看到他们俩讨论得激烈,也顾不得什么法衣了,赶紧走过来,“发现什么了?”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