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昭立刻丢了风灯,扑过去。
“师父吓死我了。”
“我以为师父不要我了。”
“呜呜。”
小家伙眼睛红彤彤的,肿的核桃一般,显然哭了不短时间。
“好了,不哭。”修士抬手,苍白手指轻轻将少年身上蓑衣整理好,道:“你还在,师父怎会不回来。”
昭昭忙问:“师父受伤了么?”
吴秋玉微笑摇头:“无妨,只是一点皮肉伤,先回去再说。”
“好,那我扶着师父走。”
那日,吴秋玉的确没有大碍,只是臂上受了些轻伤,村民们得知魔物被斩杀,在村中大摆了三日三夜的宴席,庆祝此事。
庆功宴结束次日,吴秋玉一早给昭昭做了鱼汤和乌龟汤,趁着吃饭功夫,和少年道:“师父要入山修行一阵子,你乖乖呆在家里,先去王大叔和王大婶家里吃几天饭,等师父回来,好不好?”
昭昭知道师父因为对付魔物受了伤,虽然心里很不舍,还是装作很坚强的样子道:“当然没问题,只是,我想师父了可怎么办嘛?”
修士想了想,从怀中取出一个柳木雕成的小人,道:“师父上回叫教你的符术还记得么?你想师父了,便在这上面刻符文,等符文刻满,师父也该回来了。”
这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昭昭接过来,点头道:“师父放心,我会每天都刻的。”
见小家伙还是闷闷不乐,修士道:“这不是普通木雕,而是一只傀儡仙,一根空心柳木化成,你若用心雕,说不准,他能成精化形呢。”
当日午后,吴秋玉便入山修行去了。
这一去,便是七天。
第119章 观音村6
昭昭每日除了去王大叔家里吃饭,就坐在院子里刻符文。
有时也会跟着王小虎等人去山里猎野味,不是因为馋嘴,而是想碰碰运气,看能不能遇到师父。
可惜去了几回,都没发现师父踪迹。
王小虎宽慰:“吴神仙是神仙嘛,自然神出鬼没,岂会让咱们轻易找到。好啦,别伤心了,今晚去我家吃烤鹿肉吧。我娘新酿了桂花酒。”
昭昭一点都不想和王大叔一家吃烤肉。
昭昭只想快点见到师父。
傀儡仙本事蕴含仙力,想把符文刻上去并不容易,昭昭往往要花费一整天,才能勉强刻上一道。
还不算刻废的。
第一个七天过去,昭昭总共在小人背上刻出了三道完整的金色符文。
第八天,昭昭天不亮就早早起床,换上新衣服,跑到村口去等师父回来。等啊等,一直等到太阳落山,玄衣修士方戴着斗笠,负剑出现在渺远的山道上。
琅琅若玉,不似人间中人。
昭昭便挑着琉璃灯,拉着师父的手回家。
修士给少年带了很多礼物,有好吃的果子点心,也有一些好玩的小物件。
昭昭爱不释手的把玩着一个白瓷娃娃,问:“师父不是去山里修行了么?怎么会有这些东西?”
修士笑道:“师父特意去镇上给你买的。”
“师父什么时候能带我一道去镇上逛逛呀,我都好久没出过村子了。”
修士默了默,道:“等师父伤好,就带你过去。”
七天不见,屋里屋外整洁如新,院子里连一颗杂草都看不见,可见小家伙是用心看着家的。
昭昭还学会了煮蔬菜汤。
因为有时候太想念师父了,他不想到王小虎家吃饭。
吴秋玉还注意到,他不在家的这段日子,小家伙明显憔悴消瘦许多,衣裳都肥阔了。他心底微刺痛,想,一定要尽快将那件棘手事解决才好。
夜里,修士挑灯坐在案后,开始提笔写信。
昭昭已经睡了一觉,半夜迷迷糊糊醒来,见师父还在写,便打了个哈欠,趿着鞋子从被窝爬出来,问:“师父些什么呢?我帮师父一起写吧。”
少年趴在案头,仅着寝袍,乌眸明若星子,乌发乖顺贴在腰际。
吴秋玉暂停了笔,取来自己的披风,给少年裹上,道:“一些大人之间的事,不妨事,很快就写完了。”
昭昭身上暖呼呼的,无聊的数信封。
齐齐整整叠在一起,总共十一封。
昭昭觉得奇怪,师父在此地并无亲友,怎么一下子写这么多封信。而且信封上都写着同样的落款:散修吴秋玉拜上。
快到天亮时,修士终于停笔。
而案侧的小家伙,已经猫儿一样蜷在披风里,趴在案上睡了过去。
冬日第一场雪降落,寒风呼啸,重雪封门,吴秋玉第二次入山修行。
昭昭穿着厚厚的斗篷,站在篱笆门门口,目送师父远行,怀里抱着师父给自己新做的小手炉。
一直到那抹玄色彻底消失在白茫茫的山道深处,昭昭方垂下眼睫,情绪低落的回屋。
屋子里尚残留着师父的气息,师父握过的笔,用过的纸,躺过的被褥,无一例外都散发着浅淡冷冽的,熟悉的独属于师父的气息。
昭昭抱膝在床上呆呆坐了会儿,复从抽屉里拿出那只傀儡小人,刻起符文。少年一笔一画,刻得认真,将将刻好时,一点水雾,啪嗒落到了符文上。
只差一笔的符文,顿时消失不见,做云烟散。
昭昭擦了擦眼睛,继续刻。
如此反复,一整日过去,也没刻成一道。
而窗外,北风还在肆虐呼啸。村民们知道昭昭一个人在家,特意送了许多炭火和吃食过来。
昭昭肚子的确有些饿,便趿着鞋子下床,到厨房煮了锅蔬菜汤,坐在平日和师父一道吃饭的小案上,慢慢吃完了。
转眼到了除夕。
家家户户都在放鞭炮,只有一道小小身影,站在村口等师父。
然而这一回,少年没有等到修士身影。
师父明明答应过,要回来陪他一起过年的。
昭昭不想回家,在村口坐了一夜,次日冻得发起高烧,被赶来的王二夫妇带了回去。
少年昏迷中,不停的喊着师父。
王二婶在一边看得直落泪,催促王二:“你就不能到山里帮着找找么。总共那么几座山,人才能插翅飞了不成,这吴神仙也是的,大过年的,怎么忍心留小昭昭一个人在家呀。”
王二叹口气,将妻子交到里屋,小声道:“这吴神仙,很可能不在山里。”
王二婶一惊:“你这是何意?”
王二道:“这也是我无意发现的,上月我不是到城中卖碳么,恰好看到吴神仙牵着匹马,出镇子,一路往北去了。”
王二婶琢磨了下丈夫的话:“你的意思是,这吴神仙是有事瞒着小昭昭,不想让他知道?”
王二摇头:“这我哪里晓得。”
吴神仙那样的大人物,所行所为,自然都是除魔卫道,拯救苍生的大事,岂是他们小小的乡野村夫能猜到。
“总之,你千万别在那孩子面前提找人的事了,徒让那孩子伤心。”
昭昭一连烧了三日,体温都不见退。
梦中浑浑噩噩,全是师父不要自己,抛弃自己的情景,少年于是病得更重。
“莫怕,师父在这里。”
一日正昏昏沉沉陷在梦魇中无法自拔,一只骨节修长、冰凉如玉的手忽然覆上了他的额头,在他耳边低低而轻柔的道了句。
昭昭蓦得睁开眼,果然看到一道玄色人影,戴着张银面,正坐在床边,垂目望着自己。
“师父。”
少年只当是在做梦,眼角流出两行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而后失力昏迷了过去。
修士心痛如绞,眼角亦渗出水色。
等第二日醒来,确定师父是真的回来了,昭昭反反复复的高烧竟真的奇迹般退了。
吴秋玉歉疚道:“对不起,师父回来晚了。”
少年乌眸如星,将脸贴在师父宽大的手掌上,道:“我做了很多噩梦,梦见师父丢下我,收了其他徒儿,去了很厉害的仙门,忘记了我,也不要我了。”
“不过,我也不害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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