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君希望,你能永远开心,快乐,健康,无忧。”
“此剑,便唤‘无忧’吧。”
昭昭垂目一望,果见剑身与剑柄相接处,刻着两个小字,正是无忧。
长渊道:“天色已晚,回去睡吧。”
昭昭起身,惦记着兄长嘱咐,乖乖和长渊行礼告辞,走了一段距离,回头,见玄衣帝君犹立在长廊的琉璃灯下,莲袖当风,静静目送他。
小龙心头忽然闪过一丝异样情愫。
但这远远超出了小龙认知。
又走了一段,昭昭还是停下脚步,转身,望着长渊问:“仙君,我们以前,认识么?”
银面下,那双幽深双目隐有水泽。
长渊摇头,道:“不认识。”
第113章 无妄海9
少年一笑,握着心爱的小剑,蹦蹦跳跳回房了。
一如当年,无数次在雪霄宫通往后山的山道上一般。
长渊敛下心神,召来赤霄,前往内海域。
月冷如霜,苍穹之下,一望无垠的内海域尽是死沉沉的黑,半丝风浪也无,月光投射在海面上,亦如投进无底深洞一般,激不起一点亮色。千百年来,此地一直被称作死域与不祥之地,便是横行海底、令无数仙族弟子闻风丧胆的妖兽群,亦自觉避开此地,绝不靠近。
长渊背着月光,独立海边,自袖中取出一枚幽蓝令牌,投入死寂海面之上。
刻着“蜃”字的令牌飘浮在半空,散出无数幽蓝仙芒,涟漪般散向四面八方。
原本死黑一片的海水表面犹如银盘裂开,黑色海浪自一道道裂隙中翻出,初是一道,继而是十道,百道,千道,无数道。
海域正中,赫然出现一道巨大裂缝。
被封印冻结了千年的海域,一朝复活。
海水深处,一只提醒巨大的海龟缓缓浮出海面,逆着风浪,游至岸边的青年帝君面前,垂首作臣服状道:“无妄海镇海神兽,玄奇恭迎帝君仙驾。”
长渊微微一笑:“神官不必多礼。”
玄奇感慨:“上回见帝君,已是千年以前,没想到这一世还有重逢之日。”
“只要有缘,自会再会。”
长渊走到神龟背上,展袍坐下,道:“劳烦神官送本君去无妄海之心。”
玄奇道是,调转方向,载着故人往无妄海深处而去。
月光温柔落下,在广阔海面上撒下无数碎银,长长一道,和翻滚的海水一道,为行人照亮前路。
长渊取出临行前带的一壶凤白酒,屈膝而坐,饮了起来。
玄奇龟目注视着那张银面,叹息声,道:“帝君当年以那等暴烈方式镇压那魔头魂魄尸骨,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此次去而重返,莫非是封印出了问题?”
长渊道:“还未确定,故需一看。”
玄奇又一声叹息,不再说话。
他生于鸿蒙,几乎与天地同寿,见证了一代又一代战神的诞生与陨落,对这神界的沧桑变化也早已看遍。
只望这一回,三界不要再起大的战事了。
千年前那场大战,魔族从无妄海入侵,此间水族妖族,皆被屠戮殆尽,鲜血一夜间便染红了整个无妄海。
人间地狱,不过如此。
无妄海之心是一座巨大的地宫,便是当年死于魔族手下的水族人的埋骨之地。
世人只知仙魔大战之后,战神长渊镇魔君问天魂魄尸骨于极西无妄海。却不知,这海底深处,镇压着那魔头尸骨的,除了一代战神的封印,还有无数水族人的冤魂与怨灵。
以怨制怨,比世上任何人为的封印都要牢固。
玄奇将长渊送至地宫门口,停了下来。
长渊一壶烈酒也敲好饮完,丢了酒坛,自龟背下来,道了声“有劳。”
玄奇没有如之前一般立刻离开,而是自腹中吐出一颗乌漆漆的丹丸,道:“此物乃老朽在海底沉睡的这些年,随手练就,没多大用处,但帮帝君避一避此间魔气,还是可以的。”
长渊打量片刻,摇头:“此物纳了你半数神息,本君如何能收。”
玄奇道:“吾这把老骨头,龟缩在海底这么多年,既不能护佑这海中生灵平安,亦不能如帝君一般除魔卫道,苟活至今,倒也活够了,若能助帝君一臂之力,荡平邪魔,也算不负天道赐予吾的这一身神力。”
长渊便没有再推辞,自神龟口中接过元丹,道谢。
地宫的封印便是长渊亲手设下,感受到主人归来,封印中的元神之剑纷纷苏醒,震鸣起来。
尘封了千年的地宫之门轰然而开。
长渊执起赤霄,举步踏入的一瞬,玄色莲袖被四面八方涌来的剑意荡得飞扬,面上银面一寸寸碎裂,一人一剑,渐化作一道深长影子,走进了幽暗的地宫深处。
地宫为埋骨之地,中间一条通道,两边整体摆放着规格一致的水晶棺。几乎每座棺上都悬浮着许多碧色幽火,聚在一起,热热闹闹,似在聊天唠嗑。
都是不肯往生投胎,执意盘桓在这碧海深处的水族魂魄。
乍见地宫门开,有人闯入,鬼火们立刻四散隐了起来,躲在暗处窥探。很快,他们认出,这正是千年前手刃魔物,将魔头镇压在海底的仙族战神。
一千年过去,这位战神还是如此年轻英俊。
长渊径自走到地宫尽头,横在最中央的,一座祭台前,祭台上布满血色咒文,周围十根石柱,每根柱上都有一根玄色铁链伸出,共同缚住躺在祭台正中的无头男尸。
那些血色咒文,便是从无头尸上蔓延出来。
表面看来,封印完好无缺,一切如故,然而一直平静如一泓赤水的赤霄剑身,却突然剧烈震动起来,剑刃腾起一大片灵火。
长渊眸若厉电,劈剑斩去,赤霄长啸一声,落下无数红莲火,剑身直直一道光,没入了血阵之中,直插在尸体心口。
徐徐蔓延的血色符文,倏地变成一丝丝实质的血,迅速沿祭台边缘淌落。
“呵。”
幽深的空间里,突兀的响起一道低笑。
潜藏的暗处的一簇簇鬼火,闻到这笑声,登时寒毛直竖,吱吱乱叫起来。
无数黑色魔气,丝丝缕缕,从地宫各处各角缝隙中蔓延出来,汇聚到祭台一处,聚成一道披头散发,体型巍峨,同样身着墨色袍子的人影。
那人浮在祭台上空,周身血色符文翻滚流动,颈上显露出的人头,赫然正是消失已久的魔族左护法付秋的头。
“战神长渊,许久不见啊。”
那人伸手,扶正了一下尺寸不大合适的头颅,眉眼竟能称得上俊逸。
“这些年,与本君魂魄共存,滋味如何?”
那人面上含笑,饶有兴致的凝望着长渊额心的赤色印记。
“你自诩大公无私,甘为天下苍生牺牲这一身修为血肉,可苍生,又记得你几分功劳呢。你可有告诉世人,当年,你是用何方式将本座封印的?那天君老儿,可知晓真相?你心心念念的苍生,可知晓真相?你受烈火焚身之痛,一日一日,承受着魔力吞噬时,你效忠的天族,你庇护的苍生,可曾替你受过半分?还有那些贪婪自私的仙族,一个个缩头乌龟似的躲在你身后,只知争权夺利,鱼肉百姓,肥富自己,什么五族十二世家,简直是一群狗屁。为了这么一群人,值得么?”
“哦。还有你心心念念的小徒儿,如今也毫不犹豫的舍弃人,要与旁人定亲了。长渊啊长渊,你这一生,也不过空担着一个战神名号,受那些虚无缥缈的供奉与敬仰,被一颗所谓的剑心所敷,连片刻属于自己的欢娱都没有享受过,活得有什么意思呢。还不如本座,好歹随心所欲轰轰烈烈的活过一次。”
“这些年,本座住在你的元神内,看你日日自苦,自矜,将自己包装成一副清心寡欲的高冷仙君之态,委实是替你累啊。世上岂会没有欲望之人,所谓禁欲,不过自欺欺人而已,本君给你留下那道劫咒,便是要让你知道,一味自欺欺人压制欲望,只会遭到欲望的疯狂反噬。如何,战神尊上,可还喜欢本座的礼物?”
“聒噪。”长渊再度挥剑,赤霄拔地而起,携着雷霆烈火,贯穿半空的人,将那借着魔气死灰复燃的躯体重新钉入祭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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