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载着老侯爷牌位和甲胄的马车从帝京大门进来,沿街百姓自发跪了一路。
这是将自己的一生都奉献给北境的英雄,是年过五十依然能英勇杀敌,保家卫国的英雄。
魏家男儿少年时戎装自这云端般,帝王脚下的都城远赴最荒凉遥远的北境,吃常人无法想象的苦,打最硬最累的仗,与妄图侵扰大殷山河的敌人血战,不死不休。
林淼曾问过韩叔,为什么老侯爷战死后不先将牌位和甲胄送回来?
韩叔:“因为魏家儿郎绝不会在北境燃起战火时返乡,就算是死也不会。”
魏云泓和魏云岚长得很像,五官至少有四分相似,只是这气质却大不相同。
魏云岚虽是征战沙场的将军,可大多数时候他给人的感觉是温柔的,温润如玉,说话语调都不紧不慢。
而魏云泓不一样,他名字里虽然有个泓字,但他给人的感觉像块冰,不苟言笑,不易接近。
林淼有些怕他,除了他回府那天曾远远看过他一眼外,其他时候基本是躲着走的。
魏云泓本也不会去在意府里多了个没见过的生面孔,但侯府的变化和林淼那张脸他想不注意都难。
这天,魏云泓远远就瞧见了埋头走的林淼,他问韩叔,“这少年是谁?”
韩叔:“回世子,这少年叫林淼,是二公子去鸿州探亲时带回来的。”
“边雪带回来的?”魏云泓有些惊讶,挑起一边眉头。
“嗯,这少年据说是幼年时被卖进的鸿州知府老爷家,有一个弟弟被卖来了帝京,二公子回帝京他就跟着一起来了,想寻亲。”
“那找着了吗?”
韩叔摇头,“没有,说来也怪,阿淼这孩子对寻亲一事不怎么上心。”
魏云泓没说话,看了眼远处本该朝自己这个方向走来的少年脚步一转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第18章
林淼直觉魏云泓不喜欢自己,这种不喜欢还带着一丝审视和警惕。
林淼很聪明,同时也很敏感,一个人对他或喜或厌他分得出也分得清。
在几次险些打个照面后,林淼猜也能猜到这位镇北侯世子一定问了韩叔自己是谁。
韩叔这人一丝不苟,只要魏云泓问了,他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林淼细细思索了一番,就知是自己对寻亲一事不上心惹他生疑。
想想也是,他来帝京已经两年了,若是正经要找,以镇北侯家的影响力,在帝京找个人怎么也不可能两年都没下文。
而这其中排除掉不可能不尽心做事的韩叔,就只可能是自己不对劲。
魏云泓知道这件事后最有可能想的问题就是他是不是真有个弟弟在帝京?如果没有,那他骗魏云岚有且以此为借口到镇北侯府有什么目的?
林淼没可能凭空捏出个弟弟来,他也没想这么做,因为一旦他找个人来冒充,一件简单的事情就会变得很复杂,复杂到被戳穿时他有几张嘴都说不清。
林淼虽然没有打算一直维持这个让他能来到帝京的谎言,但若在这时被魏云泓揭穿……
人都说怕什么来什么。
这天,林淼正蹲在花圃前浇花,魏云泓不声不响地就走到他身后。
等林淼察觉到的时候他已经无处可逃了。
魏云泓久经沙场,他的脾性又与魏云岚不同,眼中没有丝毫的笑意,也没有如魏云岚般那种仿佛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温柔。
他看林淼的视线是审视且冰冷的,“你就是林淼?边雪从鸿州带回来的?”
林淼不敢抬头直视他的眼睛,眼观鼻鼻观心,“回世子,是。”
“你今年多大了?”
“回世子,十七岁,快十八了。”
“不小了,我听韩叔说边雪走的那日把卖身契还给了你,还答应会给你一百两银票,你为什么不要?”
“我不想离开镇北侯府。”
“为什么?”
林淼垂下眼皮,“因为我仰慕魏公子,他是大殷的英雄,能留在他的身边伺候他是我的福气。”
魏云泓面不改色,显然不相信林淼的说辞,“我听韩叔说,你随边雪来帝京是为了寻亲的?”
林淼抿了抿唇,“嗯。”
“找着了吗?”
这话问得有些明知故问,也不难看出存了试探的心理。
林淼把头埋得更低了,没说话。
他不傻,这时候他说什么都不对,他骗魏云岚是他有错在先,经不起盘问。
以魏云泓的脾性,只要他认定了林淼是居心叵测,那他为了魏云岚就一定会把他赶出镇北侯府。
林淼原本还算是镇定的心神这会儿全乱了,完全不知所措。
正当僵持着,韩叔忽然快步走来,“世子!宫里来了人,陛下召见!”
魏云泓深深看了眼林淼,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了。
待人都走后,林淼才长长呼出一口气,腿都发软了。
魏云泓气势太盛,驰骋沙场的魏家人仅用眼神就能让人感觉到强大的压迫感,叫人连气都喘不上来。
夜幕降临,镇北侯府各处亮起了照明的灯火。
林淼在厨房,一碗面吃得心不在焉,汤水都快被面条吸干了也没吃完。
他这幅心事重重的样子让李嬷嬷很担心。
“阿淼,你怎么了?”
林淼看了她一眼,低下头,没敢说自己可能要被世子赶出府了,只是埋头猛扒了几口面条,再把面汤都喝了个干净,一滴不剩,轻声道:“没事的李嬷嬷,我吃饱了。”
他怕李嬷嬷再追问自己,飞快地把碗洗干净放好然后跑走了。
入夜后的镇北侯府很安静,四处静悄悄的。
林淼埋头在回廊下疾步走着。
他根本想不到别的办法,魏云泓不是魏云岚,不会对自己心软的,他身为镇北侯世子,等过两日承袭爵位他就是镇北侯,只要他不想他留在镇北侯府,那他就是不走也得走,没人帮得了他。
想到这林淼心口都是冰的,全身的血液都好像混着冰霜,冻得他明明在阳春三月里却如在严冬般。
回到房间,林淼脱了鞋就钻进被窝里,把自己裹成茧,心中思绪纷乱,该怎么做才能打消魏云泓对他的疑虑?怎么做才能留下来?难道真要找个陌生人假装是自己的弟弟吗?!
不……魏云泓不是傻子,不可能之前没下落,他一问了就有结果,真这么做了被揭穿后结果只会更糟糕。
林淼几乎被魏云泓“逼”到绝境上,好像不管怎么做都难逃被赶出去的下场。
他这边正心灰意冷,那边镇北侯府大门外,在宫里待到这个时辰才出来的魏云泓踩着步凳走下马车。
韩叔在门口迎他。
魏云泓大踏步走进侯府大门,韩叔和一年轻的府兵提着灯笼走在前为他照路。
忽然,也不知是什么东西从魏云泓宽大的袖口滑落,叮叮当当地在地上滚了一路。
魏云泓一听这声就知道是什么掉了,脸色微微一变,“小心别踩到。”
韩叔和那府兵听见这话都仔细着脚下,提着灯笼四处找了找,终于在花圃的石砖边上找到了一颗晶莹剔透的玉坠子,像水滴一样漂亮。
韩叔正要过去捡起来却被魏云泓抢先了一步。
魏云泓弯腰刚拾起地上那颗玉坠子,借着灯笼的光,他看见了藏在花叶下的石砖,上面被人用石片一样的东西划了一道道整齐的痕迹。
魏云泓疑惑地拧起了眉头,用手拂开一旁的花叶,就见这一排下去的所有石砖上都有类似的划痕,显然是同一人所为。
“这些划痕是怎么回事?”
韩叔道:“是阿淼留的,这孩子习惯种一朵花就在石砖上留下条划痕。”
魏云泓转头问韩叔:“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韩叔想了想,道:“从他来到侯府就开始了,差不多也就是二公子走的时候。”
魏云泓又问:“他每天都种?”
韩叔点头:“除了冬天,因为养不活,刚开始种坏了不少,后来慢慢就好些了,府里的花圃都快不够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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