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是之前魏云岚的婚事始终没有被提起的原因,魏云泓的夫人生不出孩子不要紧,还有一个魏云岚,两兄弟只要有一个能诞下血脉,魏家这百年将门的传承就断不了。
魏云岚不可能直接抗旨,因为这关系到的不只有他一个人,陛下之于臣子是天,他不可能置魏家于不顾。
一边是他为人臣为人子始终难以绕开的一条路,一边是他不愿放下的,他仅仅作为他自己想要回应的少年深情。
“哥,只要你同意,此次回京我会向陛下禀明,我坚守北境,换你回京。”
魏云泓沉默了良久,道:“你觉得你这样做能改变什么吗?”
“如果我什么都不去做,等着陛下赐婚那才是真的无可挽回……”
魏云岚说到这舌尖隐隐发苦,心尖刺痛,想起远走的林淼,一颗心便疼得像是四分五裂,“如若结局难改……那便是我负了他,我此生都将为此煎熬,难得片刻欢愉。”
第119章
林淼不太能看得懂墙上的字,但常灵要他背下来他也只能去背,借着会随太阳西斜而发生偏移的光束一个字一个字死记硬背。
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第一天下来林淼只觉得脑子里一片混乱,所有硬记下来的字没有正确的顺序,混乱地堆在一起。
对着常灵冰雪一般没有多少表情的脸,林淼只能硬着头皮跪坐在雪地里书写给他看。
笔墨纸砚塔兰经是一样也没有的,所以说是书写,其实也只是用手指在雪地里写给常灵看。
他写出来一个字,常灵就告诉他这个字的读音。
林淼疑惑地转头看他,“你怎么知道这个字这么读?”
“不光是我知道,你也要知道。”
林淼听得抿了抿唇,低头接着写下一个,一直写到确实累得写不动了,常灵才会允许他小睡一下。
他白天的时候只能待在那只有一束光的地方,太阳下山了看不见墙上的字了就得出来和常灵待在一起。
常灵是一个十分严格的人,他不允许林淼浪费时间休息太多,他认为人的意志和身体都需要得到足够的磨炼才能有所长进,于是一天下来,林淼能休息的时间被挤压到了最短,能躺下合眼的时间不过一两个时辰。
没几天下来林淼整个人便瘦了一大圈。
绛秋来的时候看见林淼的样子都被吓了一跳,“你这是怎么了?”
好在林淼人虽然瘦了很多,但精神头还算是好的,眼睛也是神采奕奕。
他还没说话,常灵先开口了,语气冷淡,“能怎么了?废寝忘食下自然会瘦。”
绛秋撇了撇嘴,肚子里有话却不敢说出口。
常灵斜了他一眼,“你来做什么?”
绛秋略显轻浮地耸了耸肩,“我就是过来看看林淼背得怎么样了。”
常灵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应该有别的事情要去操心才对,敢到我面前来看来是星象都记得差不多了?”
林淼在这两人中间听得忍不住竖起耳朵,看看这个看看那个。
绛秋下巴一抬,“你想问什么就问什么,答不出来你要我如何就如何。”
常灵面露赞许地点点头,“说得好,我看你自信满满,必然是胸有成竹,那今年的极夜就由你替阿桑记录星象。”
常灵此人做事向来是不按常理的,绛秋也是平时让他欺负得厉害,本来特地来找场子扳回一局的,没想到反让常灵一顶大帽子扣下然后还多了一件不小的差事。
绛秋捂着胸口,“常灵,我觉得你有点草率了,你要不还是再考考我吧,万一我没记住呢?”
常灵缓缓摇头,“不必了,我信得过你,这塔兰经里我最放心的人就是你。”
绛秋越听越后悔,“不不不,这阿桑是大前辈,我怎么能抢了他的差事,今年还是由他来记录极夜星象吧。”
常灵不松口,“阿桑要学的还有很多。”
绛秋不搭声,“我要学的更多。”
常灵哼笑一声,听不出情绪,淡淡瞥了绛秋一眼,“既然心里清楚,那你还站在这里做什么?”
“我这就滚。”
林淼抿唇看着灰溜溜离开的绛秋,转头问常灵,“星象是每天都要记录的吗?”
常灵缓缓点头,“是,自一千二百年前寒英人来到这里,从未有一天断过。”
林淼问:“紫薇星象征着陛下?”
“是,紫薇星也叫帝星。”
“那有没有象征将军的星?”
“自然也有,那名将星。”
“大殷不只有一位将军。”
常灵道:“这要看命宫,魏云岚是将星入命,若无凶星破坏,凶气犯煞,四柱配合得宜,可掌握权柄,逢凶化吉。魏家是百年将门,命有凶戾,刀光血影,虽权柄紧握却不危帝星,这也是大殷的青阳皇帝。”
林淼听得云里雾里,常灵也不多做解释,只淡声道:“接着写。”
“……喔。”
一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在林淼背下《安魂经》的第一篇章后,极夜悄然而至。
此前林淼对于极夜的了解只停留在常灵的只言片语当中,只知道太阳不会升起,阳光会被夺走,塔兰经会进入长达半年之久的黑夜当中。
但无论多少的想象都不如直面极夜来得更加震撼。
那不同于寻常的夜幕降临,风雪猎猎如开阴间大门,在没有哪怕一丁点烛火的黑暗中,月光都变得奢侈。
林淼站在雪山崖边,狂风夹杂着刺骨的霜雪直往他的脸上扑,吹得他连眼睛都睁不开,耳边的风声像群山在怒吼,呼啸在无尽的冰原之上。
比起林淼对此的惶然与不安,常灵和绛秋他们显得要淡然许多,他们已经在这里待了许多年了,对于每年都有一次长达半年的极夜早已是习惯了。
狼王乘听带着狼群出现在山脚下,仰天发出回荡在雪山群中的狼嚎,震得人心神一撼。
林淼正愣愣地遥望着仿佛近在眼前却又远在天边的雪山塔兰经,站在他身后的常灵忽然
拿出一颗小小的金色铃铛,约莫拇指头大小,工艺精湛得叫人惊叹,林淼都能看见这黄金铃铛上雕刻的一圈又一圈密密麻麻的细小字体。
常灵把铃铛系在林淼的手腕上,并叮嘱道:“你要带着它走进去,绝对不能摘下来。”
林淼都忘了问要带着它走进哪里,而是问:“我在里面不会死吧?”
常灵道:“乘听带着你的那一个月里你是怎么活的,到了那里就怎么活。”
“可是山上没有鱼。”
“山下有,乘听会带给你。”
林淼放心了,“我知道了。”
说罢他转身从崖边往下走。
常灵不送他,也不许绛秋和阿桑送他。
望着林淼下山朝狼群走去的背影,绛秋朝着他喊:“你千万要小心啊!可别死了啊!半年后见!”
林淼听见声音停下脚步,回头朝着崖边已经模糊得看不清的身影招手,他什么也没有说,转身又径直地往山下走。
没过多久,他的身影彻底淹没在黑暗中,只能听见铃铛的声音。
很快,铃铛的声音又逐渐远去,四处就只剩下风声了。
良久,绛秋打破沉默,“我们真的不告诉他吗?将星入煞,凶星骤亮,恐难逢凶化吉。”
“星象所示亦是天机。”常灵淡声道:“林淼命盘所显此去一帆风顺,他与魏云岚之间所隔堪比天涯,他知道了又能如何。”
绛秋有些不安地挠挠头,“那万一呢。”
“寒英人不说万一,千般因果,终是造化,魏云岚命中若是有此劫难,那便是注定有此劫难。”
看着常灵转身离去的背影,绛秋问向一直沉默不语的阿桑,“你怎么看?”
“林淼这一走就是半年,他还有时间,等他回来了,再告诉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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