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燕迟又是谁?
然而比燕迟更近的,却是已近在咫尺,追上来的獒云。
眼见他铁拳要再落,季怀真勉强一笑,眼中却意气风发,叫人一看就移不开眼。他手中攥着的东西猛地扔出,穿越大半个校场,砸在立鼓上,发出一声虽小,却清晰可辨的闷响。
獒云的拳头猛地停住。
季怀真白唇红牙,狡诈一笑。
“我认输。”
嘴唇白,是被打的血色尽失,牙齿红,是满口鲜血,他竟趁着先前獒云靠近的功夫,悄悄摘下他腰间的骨刀,关键时刻扔出,直接认输投降以来保命。
獒云却一笑,反问道:“那又如何?”
他如拎条死狗般一抓季怀真衣领,那铁拳正要落下,手腕却被一股巨力抓住,竟令他再动弹不得。
獒云痛得额角青筋暴起,神情扭曲,忍住手腕要被人捏碎的疼痛,回头一看,只见拓跋燕迟站在他身后,攥着他的手一点点拖离季怀真。
燕迟浑身杀气难掩盖,一字一句,语调森冷道:“我的人,你再不许碰一下。”
第62章
话音一落,燕迟抓着獒云的胳膊将人甩向一边。
是獒云不讲规矩在先,不顾季怀真认输,竟要再下死手。事已至此,燕迟再无顾忌,手中长刀直接出鞘,架住獒云的短刀。
短兵相接的刹那打出一阵火花,獒云险些不敌,被这一下震得后退,刚狼狈站好稳住下盘,燕迟竟又举刀劈来。台下观战的草原十九部中,已有不少支持獒云的那派发出不满叫喊,正蠢蠢欲动往校场冲。
獒云被燕迟一拳揍得眼眶出血,台下之人更是按捺不住,眼见单挑要变群殴,还是季怀真最先反应过来,慌忙将燕迟拦腰一抱。
可他又哪里拖得动暴怒之中的燕迟?
反倒兵荒马乱之间,险些被燕迟的手肘打中。
混乱之中,已有侍卫冲上来试图分开二人,还有不少人拉偏架,可燕迟谁也不打,专盯着獒云揍,竟有股不死不休的势头。
见此情景,台上的苏合竟是笑了。
最后还是瀛禾出面,飞身跃下高台,两个弟弟每人一拳揍在脸上,将二人分开。
再一回身看着那拉偏架的人,面无表情,抬手一巴掌过去,只把那人被打得如柳絮般飞扑在地,哇的一声吐出口断牙。
方才燕迟被獒云揍了不少下,此刻嘴角微微溢血,浑身颤抖,动作轻柔小心地将季怀真一抱,目光中尽是难过自责。
自从知道眼前之人是季怀真而非陆拾遗后,这还是他第一次露出这样的神情。
季怀真疼得龇牙咧嘴,嚣张地问燕迟:“那一巴掌看得过瘾吗?解气不解气。”
燕迟不吭声,只默默抱紧季怀真。
一箭之地外,乌兰怔怔地看着二人,方才他去拉架,为了护住燕迟,挨了獒云好几拳,可燕迟竟对他不闻不问,满心满眼只有那个阴险狡诈的齐人。
他第一次见那齐人,便是在燕迟殿下帐中,二人大打出手,他从未见燕迟殿下发过这样大的脾气,也从未见燕迟这样在意过谁。
乌兰知道这个齐人叫“陆拾遗”。
他阿父是瀛禾的心腹,他也自然知道陆拾遗是什么人,若安守本分也就罢了,如今偏的竟左右逢源,又来玩弄燕迟。
苏合可汗起身,铁靴踏一步步跨过台阶,每走一步,以他为中心,周遭就静一分。他不怒自威,不需说一句话,就叫台下那些心思各异,浑水摸鱼的人胆寒。
他的目光先是落在燕迟身上,燕迟把季怀真护在身后,倔强地和父王对视;接着又把目光转向獒云,獒云却微微低头,错开视线。
最终苏合道:“前两局平手,第三局——”
他一瞥两个儿子,沉声道:“比射箭。”
季怀真神情一僵,瞪着这不按常理出牌的夷戎大可汗。
连燕迟也跟着变了脸色。
明明是苏合昨日暗示他,定要来参加这次的祭神会,季怀真起先不明白,直到看见叶红玉的刀抬上来,才突然意会了苏合的意思。
这刀是獒云以他的名义从汶阳带回来的,他这当爹的不便偏心太过,只好借季怀真的手,来将叶红玉之物还给燕迟。
正因参透这一层,季怀真今日才敢挺身而出,提出比试三场的缓兵之计。
怎的这人又临时变卦,第三局挑了个他不擅长的来?
就季怀真的花拳绣腿,能撑到第三局已是侥幸,论骑马射箭,他又怎比得过马背上长大的獒云!
獒云也想到了这一层,得意而又挑衅地看着燕迟。
第三局岂止是简单的比试,而是要看定规矩的人心中向着谁。
议论纷纷之间,只听苏合可汗继续道:“你二人各自站好,手拿甜瓜放在心口,再各挑一人出来,互相交换,按照顺序,去射对方身前的甜瓜。彼方射时,己方射箭之人以箭防守,击中对方的箭,以此来救同伴性命。”
在此规则之下,獒云的人拿箭来射季怀真,箭离弦之时,一旁的燕迟须得再射一箭,追上第一箭并将其击中偏离原先箭道,方可救季怀真一命。
季怀真一看燕迟,嘀咕道:“我才不要你来,省的你借机报仇。”
燕迟恼怒起来:“不是我,又是谁?你站好,不要乱动。箭来的时候也别怕。”
季怀真一笑,凑近看着燕迟,小声道:“想清楚了?我在上京的时候可给你心上人使过不少绊子,你不想替他出气?”
从前提起陆拾遗,二人总是大动肝火,今日季怀真却故意般,句句不离陆拾遗,也不知揣着什么主意。
燕迟心头火起,不明白都什么时候了,他为什么还是满嘴陆拾遗,难不成就非要此时惹他生气与他斗嘴吗?然而等他气急败坏地将季怀真一看,见他面色惨白,一想他这一脚又是为谁挨的,登时又什么都说不出了。
己方人员已定,哪怕季怀真不愿,燕迟也不肯将此等性命攸关的大事交予旁人。
就在比试即将开始之际,獒云那边却迟迟未有动静。
只因苏合可汗立下的这一规则太过惊险,獒云生性多疑,对属下从不以诚相待,此等紧要关头,竟无一人敢为他挺身而出。
对面的燕迟自不必说,整个铁凌邑中,箭术比得上他的屈指可数。若侥幸赢了,自然风光无限,可若输了,谁又敢拿獒云的性命,拿敕勒川未来的局势去赌?
一时间面面相觑,无人敢随獒云应战。
然而就在这时,一道清亮声音响起:“——我来。”
燕迟不可置信地回头。
只见一人从人群中缓步走出,见这人唇红齿白,细皮嫩肉,任谁看去,都不会相信这身形纤细的少年擅长暗杀之术——铁凌邑中和燕迟箭术不相上下之人,来了。
季怀真的眼神霎时间微妙玩味起来。
燕迟满脸怒容:“乌兰!”
乌兰充耳不闻,接过一旁侍卫递上来的护腕扳指一一戴好,展臂拉开四石重的长弓,冷冷朝季怀真眉心瞄准。
獒云见状,突然一笑,松了口。
按理来说,乌兰是瀛禾的人,獒云本不信他,可见他一副今日势必要让这齐人不能活着走出校场的模样,只怕是否能轮到他站着等燕迟来射,还要另说。
燕迟将乌兰胳膊一抓,怒不可遏道:“你这是做什么?”
乌兰在燕迟眼中看见自己的倒影,平静反问道:“现在殿下眼中可是终于装得下我了?”
燕迟一怔,正要再说,季怀真却早已走到几步开外的地方站定。
他被绑在立起的木桩上,为防止逃跑,全身上下只余下捧着甜瓜的手可动。乌兰冷冷一笑,剑拔弩张地同季怀真对视,挣开燕迟的手,手掷长弓站定。
季怀真火上浇油,懒洋洋道:“小燕,大家都看着呢,可别丢人。这次你可别再像上次一样脱靶了。”
乌兰瞬间神色更冷。
这回比的不单单是应战之人的箭术,比的是胆量与同伴之间的默契!
若是燕迟的准头偏上半分,又或是放弦时机不对,凭借乌兰的臂力与经验,可一箭贯穿甜瓜,再射穿季怀真胸口,叫他今日就要交代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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