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胡兰,司空又想起了昭德殿上审出来的一段旧官司:李持盈生产之前,从国公府里送过去的一碗加了料的补药。
原本虞赵氏挨罚,虞道野出家,这一出接一出的戏码搅得司空也有些眼花缭乱,几乎已经忘记了这件事,但今日见到了这兄弟俩,新仇旧恨齐上心头,司空觉得,他不打他们一顿,都对不起这兄弟俩的一番苦心。
更对不起当初胡兰替李持盈熬的那一碗汤药。
司空深谙舆论的重要性,于是一边打,一边还要把他打人的理由骂出来,让周围看热闹的西京百姓都看个明明白白。
“你亲奶奶逼死我娘,你亲娘还给我娘送过加了毒药的补汤……如今你们俩个兔崽子还要拿歹毒的计策来抹黑我的名声!”
这是讲事实摆道理。
“你亲奶奶已经受了官家的斥责,公主的封号、食邑都没了!她要是没干这些缺德事,官家能斥责她?难道官家能冤枉无辜?官家还能有错?”
这是引导百姓的关注点,集中到虞赵氏身上去。
“你们家的女眷都他娘的真厉害啊,心有丘壑,上行下效……男人都比不上她们心狠手辣。她们要是没干这些缺德事,你爹能气得宁可出家也不认你们?”
这是……纯补刀。
司空其实有些怀疑虞家兄弟只是拿他当一个切入口,目的还在于抹黑镇北王府——手下都是一群毫无节操的色胚、流氓,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镇北王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估计他们是想让朝堂上的普通官员和坊间百姓都这么想。
司空就偏不如他们愿。
刚才他揍虞保的时候,御史台的一位大人还嚷嚷家丑不可外扬,但这话放在这里,也要看扬的是谁家的丑事,是虞家、是虞赵氏和她的儿孙,那司空干嘛要替他们遮掩呢?
不扬开他们的丑事,难道还等着他们把黑料抹回到镇北王的头上吗?!
司空将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的虞进一拳捣翻,嘴里骂道:“花钱雇个表子来给老子送毒酒……你这草包脑子里也就这些龌蹉了,真当所有的人都吃美人计这一套?老子就给你一个教训,让你瞧一瞧小看人的下场!”
说完又是一拳。
这一拳砸出去的时候,他忽然就想到了虞道野第一次来见他的时候,对他说过的那些话:“……成亲的那天夜里,她让她身边的老嬷嬷给我的酒里下了药……我有两个儿子,都是这么来的……”
司空心头燃起怒火。
虞道野跟他老娘对着干,不肯进后院,死老太婆就给儿子下药;李持盈在外面要生产了,胡兰就拐弯抹角给她下药;如今虞进虞保看他不顺眼,也给他下药……
“你们虞家,可真是被你亲奶奶给毁完了……”
家里是这种风气,虞进虞保将来能有什么前程,司空简直都不用想。哪怕崇佑帝本人是一个草包,恐怕他也不乐意手底下的臣子全都是草包吧?
而且还是心眼恶毒,不择手段的草包。
凤随见司空把事情闹大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就指挥手下的人把人群挡开,让衙役们进来,他自己则拦住了司空,不让他继续打了。
司空正需要这样一个台阶,凤随一拦着,他也就顺势收了手,把剩下的事情都交给了京畿衙门来解决。
凤随担了一路的心,到了这会儿才算是踏实下来。还好,他的司空并没有被仇恨冲昏了头脑。
京畿衙门里主事的人还是司空的老上司蔡茂德。
这老东西当官多年,最擅长的事就是和稀泥。物证问问清楚,人证也挨个问一遍,然后就舔着脸问凤随,“司将军机敏,且酒里下的也不是毒药,虞家两位郎君也是开玩笑……”
万幸没有造成什么恶劣的后果,否则凤随怕不是要拆了他的衙门吧?!
蔡茂德心里感慨,谁能想到当年在他手底下惯会跑腿打杂的小衙役,如今也能有这般出息呢?
郡公府也很快收到了消息,虞进虞保一行人被带回京畿衙门的时候,司空看到了一位熟人:当日在镇北王府门口陪在虞赵氏身边的老嬷嬷。
这老婆子大约经常陪着虞赵氏出门,在外人面前就代表了虞赵氏的脸面,反正蔡茂德是认识她的,问案之前还很客气的跟她寒暄了几句。
老嬷嬷看向虞家兄弟的时候,神情是实打实的心疼,望向司空的时候,这是又怒又恨又是各种埋怨,看的司空都想笑,心想这些人的三观也都被虞赵氏给带歪了,在他们心里,不管出了什么事,自家人都没错,错的统统都是别人。
对于蔡茂德的作风,司空早已心知肚明。何况他们也有说法,谁让司空并没有中招呢?就算中了招,那也不是毒药,害不死人……
这些在京城里做官的人,在怎么给纨绔子弟开脱上头,都很有一套。
司空也不为难他,他只提了一个条件,那就是虞家兄弟给他道歉。
蔡茂德为难的去偷瞟站在堂下的老嬷嬷。
司空假装没看见他的小动作,“给人随便下药,将别人的个人意愿视若无物,说句不好听的,简直就是把自己当成神仙了,可以随意将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能干出这种事的,还是人吗?!”
老嬷嬷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蔡茂德也不是真的不知道下药这种事的后果,尤其镇北王一派如今四面楚歌,真要让虞家兄弟算计成功了,朝堂上还不知会怎么攻讦他们。
再说镇北王拿官家和一众大臣们没有办法,不代表他收拾不了蔡茂德。所以他也不敢太过明目张胆地维护虞家的人。
虞家兄弟俩鼻青脸肿的对司空道歉的时候,眼睛都几乎冒出火来,
看到他们气成这样,司空就舒坦了。
从衙门里出来的时候,他还特意好心好意的提醒了他们一句,“我知道在你们家,尤其是对你们家的女眷来说,下药是传统。上行下效,人人都会……但这种事太缺德了,做多了怕是会损阴德,以后还是少做吧。你看,现在不就遭报应了。”
虞家兄弟,“……”
虞保憋不住要往上冲,被虞进一把拽住了。他手上拽着兄弟的胳膊,一双细眼却死死盯着司空,眼神像是淬了毒。
老嬷嬷则低着头,连看司空一眼也不敢。几番交手,她算是怕了这位小将军了。
从衙门里出来,司空就对凤随说了自己的猜想,“虞赵氏恨我是真的,要说他们的娘也恨我……这就有些牵强了,毕竟虞道野冷落她也不是因为我。再说她下药的事也在昭德殿上暴露了,她见了我心虚还来不及,怎么会怂恿儿子来找我的麻烦……虞家兄弟应该是被人当枪使了。”
凤随点点头。
听说虞道野出家之前,虞家兄弟俩也曾上山,结果虞道野并没有见他们。要说他们之间有多深的父子感情,那就是自欺欺人了。他们犯不上因为虞道野出家就来找司空的麻烦。要说是替虞赵氏出一口气,倒也说得过去……
但虞赵氏对这两位亲孙子应该是很看重的,她要找司空报仇,不是没有别的办法,让她的亲孙子亲自下手去做这样的事,似乎有些说不通。
她不像是这样莽撞无脑的人。
凤随其实不在意这幕后之人到底是谁,无非就是围着镇北王府汪汪汪的一群野狗罢了,伺机从这个庞然大物身上咬下一块肉来,凤家人身上找不到下手的机会,就从凤家麾下的将士身上寻找突破口。
不过如此。
凤随左右看看,他和司空周围都有自己人围着,便凑近一些悄悄说道:“随他们闹去,也不过就是这几天的事了。”
司空心头一紧,“你是说……”
凤随点了点头,“大事都已经定下来。”
司空知道所谓的大事,指的就是使节团。使节团的名单已经定下来了,接下来朝廷要讨论的,就是即将接手北路军的人选问题。
听说定西侯贺望知也正在赶回西京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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