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进雷剧考科举(87)
两人神态轻松,口吻轻慢,丝毫没将这位程大人放在眼中。
此后一段时间,程岩一直忙于清账,诸如在职官员、房屋、马匹、犯人等倒是很好核对,可涉及到钱粮就不那么容易了。
因为粮食不但得称重量,还得查核霉变比例,好粮坏粮要区分开来。而赋税涉及面就更广了,朝廷却只给了一月核查期,但一月内往往很难查清楚。
好在跟着程岩来云岚县的,还有关庭安排的几位查账好手,众人只用了二十天,便将所有物资、账目一应清点核对完毕。
让程岩意外的是,核查出来的结果和县丞给他的账本差距不大,也就是说云岚县的亏空很少,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如果仅看这点,云岚县还真是吏治清明,至少官员们似乎并没有中饱私囊,贪污腐败。
但程岩是不相信的,他反而更加警惕——若是问题不在亏空上,那前两任县令到底因何事一走一死?
他沉吟半晌,最终,将视线落在了粮食这一项。
云岚县地处大安最北方,辖下一共七个村子,共有耕地两万余亩。而耕地也分上中下三等,云岚县的耕地大多为下等。
按照正常情况,下等耕地一亩产粟除壳后约八斗,中、上等耕地产粟则更多,若无天灾,一县一季总产粟应有三万石。
如今新政推行,人头税被改为土地税,按照一亩地两分税来算,这三万石粮食有六千石要入府库,倒与记录的府库存粮基本一致。
但衙门征粮,真的只征了两分吗?
至少从云岚县百姓的状态来看,并不像能够吃饱的。
那么多余的粮食征到哪里去了?更奇怪的是,程岩翻遍县中过往三十年的卷宗,竟无一例上告强征税款之事。
要知道,即便是正常征税,衙门和百姓也时常发生纠纷,为何云岚县却这般“干净”?
程岩心头有了大致的猜测,为了求证,他便以“体恤民生”为由,在完成交接正式上岗后,亲自率衙门中人到各个村,帮助百姓秋收。
对于新县令上任点燃的第一把火,不管众人心里如何抱怨,表面上都很支持。
于是一连好几天,云岚县的田地里处处都是官老爷们辛勤劳作的身影。
晚上,吴一天拖着自己的老残腿回了家,爱妾米氏赶紧上前来伺候。
当米氏脱下吴一天的鞋袜,屋子里立刻充斥着一股难以言说的气味,但米氏就跟闻不到似的,捧着吴一天一双臭脚,心疼地哭道:“老爷,您的脚又给磨破了。”
“成天被程岩那小子盯着干活,一干就是好几个时辰,能不磨破吗?”吴一天愤愤道:“姓程的也不知怎么想的,好好的公堂不坐,偏要去自找罪受,真是贱的慌!”
米氏心疼地取出帕子为吴一天擦脚,“老爷,既然这么辛苦,你何不称病不去了?”
吴一天叹了口气,“我倒是想称病,可一来若不盯着他,放他跟那些泥腿子们接触,我也放心不下;二来,那姓程的刚刚上任,我若不去,岂不是不给他面子?”
“莫非老爷还怕他记恨你不成?”
“呵,”吴一天不屑道:“再过不久就快到收粮的日子了,我只是想着能把姓程的小子伺候好了,省得他成日里没事找事,耽误咱们的大事。”
米氏:“万一,他还是不知收敛呢?”
吴一天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那自然会有人给他点儿厉害看看。”
……
而此时,被吴一天咒骂的人正独坐在书案前,拆开了手中的信。
从程岩来到云岚县的第一天,几乎每天都能收到庄思宜的来信。信里大多是些趣闻琐事,或者京中近况,鲜少提及政事。
程岩并非每封都回,但隔三差五总会回一两封。
说来也怪,以往庄思宜每天在他眼前打转,程岩有时候还觉得烦。如今庄思宜不在身边,两人只能以书信交流,程岩反而格外期待对方的来信。
每天晚上读信时,也是他最放松的时刻。
然而今天这封信却不同,它并未经由驿站,而是庄府的下人亲自从京城送到了他手上。
作者有话要说:
月光少年四姨:本人绝不会轻易下线!就算不在岩岩身边,岩岩身边也依然有我的传说!
本章参考:《中国历代户口、田地、田赋统计》、《明代州县政治体制研究》
好难写,希望我秃了能变得更强,这章有些基础交代,之后我会努力写得轻松一点。
——
【小故事】
关于亏空,有一个乾隆年间的故事。
有一位很污的县令叫黄枚,贪到什么程度呢,民间改诗“黄梅时节家家苦,青草池塘处处冤”,这位大污被告了N次依旧没倒,即便被摘了乌纱帽还能再次起复,为啥呢?因为他亏空太大了,足足二十万两,他倒下了,替补的县令都不敢接手,导致一个县很久都没有县令,最后也只有让他继续接手,亲自去补亏空。但大污很机智地get到一件事——我的烂摊子越大,我的官位越稳,于是继续贪得风生水起……这段故事我们后文会写到,总之很有讽刺意义。
——
那天有读者问我介绍官职的相关书籍,我看的是《古今官职诠释》。
第63章
不经由驿站, 说明庄思宜很谨慎, 这封信到底写了什么?
程岩好奇地拆开信封, 然而入眼第一行,就让他脸色瞬变。
“云岚县典史赵大河,或许与幽国有所勾结。”
庄思宜在信中说,他得到最新消息,云岚县前任县令被捕后,曾对审他的人提过,怀疑赵大河与幽国人有接触。
原因是县令某次在赵大河家做客时,被一赵家下人撞倒,当时他只当对方不小心,等回家后才发现怀里多了封信。
信中提到赵大河这些年一直与幽国人有来往, 并将强征来的粮食倒卖给幽国。
县令起初半信半疑, 但某天, 他藏在书房中的信件突然不见了。县令怀疑出了家贼,最可疑的便是赵大河曾送他的一名妾氏。可不等他有所行动, 忽有人状告他泄题, 称他借妾氏之手将县试考题高价售卖给考生。
面对已流传在外的考题, 县令又惊又急,想要自证清白。哪知妾氏却主动认罪,并说自己受了县令指使,随即撞柱而亡。
如此人证物证俱在, 县令被押解回京,悲愤与恐惧下, 被一场风寒夺取了性命。
庄思宜告诉程岩,昭阳知府曾派人去云岚县调查过,可惜一无所获,最终判断涉及幽国之事,只是县令试图脱罪的说辞。但他却认为县令出事的时机太过巧合也太过蹊跷,其中或许真有隐情,让程岩切记谨慎。
就比如……小心美人计。
程岩读到此处忍不住笑了,美人计还真是赵大河爱用的招数。
其实他早已重点关注此人,因为庄棋之前查证关系谱时,查到了一件意外的事——吴一天家有一位姓米的妾氏,其实是赵大河一直隐藏在外的私生女;而胡成喜家一位贴身伺候的丫鬟,竟是赵大河远房的堂侄女。
对此,吴胡二人似乎一无所知。
程岩有时候看见吴一天和赵大河凑一块儿,心里就想,吴一天是不是该喊赵大河一声“岳父大人”?
不过由此可见,三个人的关系并非表面上那般牢固,至少赵大河一直心有防备。但只要涉及到粮马税收,就绕不过县丞和主薄,也就是说,在强征田税一事上,这三人绝对是合作关系。
那么除了这件事,赵大河还想防备什么?
而程岩先前疑惑为何幽国很少来骚扰云岚县,如今也似乎找到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有意思。”程岩低低一笑,提笔在信纸上写道:“哪儿来的美人?”
而后唤来庄棋,将庄思宜信中所说详细转述一遍,吩咐对方好好查一查赵大河。
次日,程岩自己没下田,同时将县丞吴一天叫来了议事堂。
程岩端坐上首,慢悠悠喝了口茶道:“吴大人好像是建和十三年的举人?”
吴一天心里揣摩着程岩的用意,对方为何单单找他谈话?但面上却陪着笑脸道:“正是。下官学识不比大人,当年连着三次都未能考中进士,便去吏部报名待选,也是运气好赶上一个缺,就被派到此地任职了。”
程岩微笑道:“吴大人谦虚了,本官听说你在乡试上作的一首试帖诗文采藻丽,情思渊雅,被考官大人夸赞为不可多得的佳作。”
吴一天脸上的笑意不变,但眼角却多了几条皱纹。
程岩所说的确搔中了他的痒处,那首试帖诗也是他这一生最为得意的作品,试帖诗想写出意境来不容易,他当时也是灵光一闪,半刻钟成诗。只可惜经义上他始终弱了一筹,文章虽漂亮,却不够浑厚深刻。
“下官才疏学浅,让大人见笑了。”吴一天谦虚道。
程岩淡淡一笑,之后便顺势聊起了诗词歌赋。
吴一天先还迷糊着,后来见程岩处处都能说到他心坎上,也很佩服对方的学识,心道不愧为大安首个三元状元。
他的态度稍稍放开了些,但心中却一直存着警惕。
两人足足谈了一个多时辰,忽然,程岩道:“时间不早了,今日就与吴大人聊到这儿吧。”
说罢端起茶盏,示意吴一天该走了。
吴一天一脸懵逼,啥套路?
但见程岩并没有要解释的意思,他也只得揣着满腹疑惑退了出去。
刚走出议事堂,吴一天就见到了主簿胡成喜,惊道:“胡兄,你怎么也来了?”
胡成喜颇有些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县尊大人叫我来的。”
其实他已经到了半个时辰,一直等在外头喝风,九月的云岚县已经很凉了,差点儿没把他吹出毛病来。
胡成喜不雅地吸了吸鼻子,又偷眼观察了下周围,而后小声道:“你们在聊什么?聊这么久?”
吴一天也不瞒着,“就说了些诗赋,倒也没谈别的,你说他是何意?”
胡成喜愣了下,正待开口,就见程岩身边一书吏走出来,“胡大人,县尊大人请您进去。”
“是。”胡成喜理了理衣袍,匆匆进了议事堂。
待他落座,便听程岩开门见山道:“胡主薄,如今你手头都管着那些事?”
胡成喜一怔,不是讨论诗词歌赋吗?不过他很快回过神,道:“下官主要帮着吴大人做事,县里的粮马、税收、户籍等等,下官都会过问。”
“如今县里上马、中马、下马、驹马各有多少?县中耕地多大?上下等田各占几成?每一等田收粮几何……”
噼里啪啦,一大堆问题砸下来,全在胡成喜刚刚所说的几项事务范围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