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江一眠终于有勇气, 再次踏进心理咨询中心。
自从杨医生得知他克服脱敏训练后, 这几年一直定期在微信上和电话里询问他的情况,也一直让他来一趟咨询室,做一个全面的测验。
他每次都口头答应说有空就去,却一直没去。
因为他知道, 他心里还有放不下的事。
如今他的人生已经圆满,他也敢于面对自己的内心了。
时值深秋,昨天下了一场连夜雨, 此刻外面都还淅淅沥沥。
江一眠进了咨询中心大门就收了雨伞。
是当初傅承焰借他用的,陪了他一周的那把长柄雨伞。
今天虽是周末,但傅承焰出差了。
算算时间, 已经有一周了。是老高开车送他来的,今天这样的日子, 他其实是想一个人待着的, 就在下车时让老高先走了。
所以这雨伞他只能拿进去。
走到前台报了预约,前台问他需不需要把雨伞寄放在一侧的雨伞架上,江一眠笑着婉拒了。
防止滴水,他问前台要了个透明塑料袋, 笼住伞尖那头, 然后在伞的中部打了个结。他手握住打结的位置, 朝前台礼貌道了谢,才不紧不慢地往电梯口走去。
按下三楼,电梯门打开,江一眠手握雨伞,从容站进去。
几年前,那个把风衣所有扣子扣好,领子立起来遮住半张脸,面对生人,每一根神经都绷紧,防备地刻意避开人群的江一眠,就站在这个位置。
与此刻从容坦荡的他,逐渐重叠。
电梯门打开,江一眠循着记忆去往杨医生所在的那间咨询室。
房门虚掩着,江一眠刚走到门口,就听到杨医生说,“是小江吧?进来吧。”
这几年两人虽没见面,但一直在微信和电话里保持着联系,两人早已熟络。
江一眠轻推房门,杨医生正低头翻阅着江一眠的病历。见着人,她抬头朝门口的江一眠扬起个笑,“坐。”
江一眠礼貌跟她打了招呼,然后走过去坐到她对面。
隔着诊桌,杨医生仔细打量着他。
脑海里不禁浮现出当初那个把脸埋在衣领里的漂亮青年,那个让她心疼得想要当即报警的孩子。
也是这样坐在她面前,却是垂眸默了足足半刻钟,才开始平静地讲述自己所遭遇的所有凌虐。
如今,杨医生看着此刻从容浅笑的江一眠,他是豪门贵夫人,也是天才钢琴家。
但对于杨医生来说,他是她的病人,她只关注他的身上还有没有当初那个孩子的影子。
她看了好一会儿。
全然没有。
杨医生欣慰地点点头道,“嗯,看起来状态很不错。”
江一眠笑笑,“我敢来见您,就说明我没问题了。”
杨医生也笑着说,“好。那我们就来看看成果怎么样。”
说完,她让江一眠躺到催眠椅上。
测验开始。
两小时后,江一眠被唤醒,测验结束。
“怎么样?”他问。
撑着身子坐起来。
杨医生一脸喜悦地朝他伸手,“恭喜你,测验通过。”
江一眠站起来,伸手握住她手,短暂交握后分开,感激道,“谢谢,这都是多亏了您的帮助。”
杨医生坐回诊桌后面的椅子上,也示意江一眠坐。
江一眠坐下,杨医生一边敲着键盘往电脑里输入江一眠的病历记录,一边说,“我提供的帮助都是次要的,你能在短时间内完成脱敏训练,如今心理状态恢复得这么好,这都是你自己努力的结果。”
“毕竟脱敏训练如非必要的情况下,我一般是不建议病人去做这个训练的,而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个在有其他选择的情况下主动要求做脱敏训练的。当初我是真的很担心,所以时常询问你情况,后来你跟我说已经完成训练了,又迟迟不来复诊,我又开始担心你的病情会不会复发。如今看来,我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
她笑起来,停止敲击键盘,看向江一眠说,“看到你现在这样健康,我是真的很高兴。”
江一眠再次表示感谢。
然后问杨医生,咨询中心是不是和某个慈善基金会联合成立了一个关爱患病儿童的项目。
杨医生表示项目刚刚成立,还未开展工作。
江一眠说想为项目出一份力。
岂料杨医生笑着说,那个基金会就是傅氏的。
傅承焰又比他先一步替他做了想做的事。
从咨询中心出来,江一眠手机响了两声。
他摸出手机,两条短信,都是闻远发来的。
【江一眠,新婚快乐。】
【迟了两年的祝福,希望你别介意。不瞒你说,时至今日,我仍旧无法坦荡地祝福你,但是我知道我应该祝福你,也只能祝福你。因为,无论怎样,我都希望你幸福。你幸福,就够了。】
江一眠眉心微蹙,想起了那天在机场送闻远的情景。
过了会儿,他胳膊夹住雨伞,敲字。
【谢谢。我也希望你幸福。】
发送后,江一眠收起手机,走到咨询中心门口,撑伞,从容踏进雨里。
刚走到路边准备拦车,傅承焰就打来电话——
“夫人,走,吃火锅。”
“吃什么火锅?”江一眠笑,“你不是在国外出差吗?”
黑色幻影在雨幕中缓缓跟着路边撑伞行走的漂亮青年,傅承焰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握着手机,缱绻目光落在那道水汽朦胧的身影上。
“我想跟你吃火锅,就回来了。” 他说。
“别逗了,你忙你的吧。我先挂了,要打车了。”
“别啊。我记得有人说过,雨天吃火锅,很治愈。你今天倒是治愈了,是不是也该给我也治愈治愈?”
江一眠笑出声,停下脚步,“你治愈什么?”
见傅承焰没有要结束通话的意思,他转身面向马路准备拦车,隔着雨幕就对上了车内傅承焰深情含笑的目光。
然后他听到傅承焰低缓暧昧的嗓音从听筒里传出,“治我的——相思病。”
*
一周没见,江一眠一上车就被傅承焰按着吻了好半天,才眷恋不舍地放过人,一手握着他手,一手握着方向盘,朝城东驶去。
目的地是那个老巷子。
改造完有大半年了,目前已经成为文化名城保护街区,也有了新的名字——宁巷。
是傅承焰以江一眠以前的名字命名的。
到宁巷的停车区停好车后,雨势渐强。
傅承焰明明有备用伞,偏偏要跟江一眠挤一把伞。为了给江一眠遮雨,他湿了半个肩头。
走到巷尾,大刀卤肉面馆里热火朝天,胡大刀和一众服务生忙得不可开交。即使是雨天,景区的人也很多,所以此刻他这面馆虽然扩建成了三层,也还是客满为患。
看着他忙得脸上笑开了花,江一眠和傅承焰相视一笑,朝面馆对面的一家火锅店走去。
进入店里,傅承焰脱下湿了的外套搭在手上,有侍应生适时接过。
这家火锅店完全符合江一眠的审美,是典型的中式装修风格。
大门口一排排连成串的红灯笼垂下来,门口的迎宾都穿的长款开叉旗袍,一进门就是是浓郁的古典色彩,深红色的主色调。
檀木屏风,绿竹造景,流水潺潺。
一侧的台上,还有一位古风扮相的女子在弹奏古筝。
曲子是柔和婉转的《烟雨唱扬州》。
在这样的雨天听来,很应景。
江一眠目光刚收回来,就见佟敏穿着侍应生的衣服,笑脸盈盈地招呼,“江先生,傅先生,楼上请。”
江一眠来不及疑问,就被傅承焰牵着上了楼。
佟敏打开三楼雅间的门,打燃鸳鸯锅,两人落座后,她说了句菜马上上来,就无声关上门,退了出去。
江一眠这才问傅承焰,“怎么回事?”
傅承焰扬起双手,装出一副惧怕江一眠兴师问罪的样子,“跟我没关系啊。钱是谢昀出的。”
宁巷如今寸土寸金,不是有钱就能在这里开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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