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里的毛笔在空中顿着,报应来得太快,他抬眼看向对面,两人目光撞上,心里都是戚戚然,忽起一股惺惺相惜之意。
院试试卷分为左右侧,右侧是稿纸,左侧是试卷
谢景行静了静心,将笔又沾了墨,开始誊抄,院试试卷不需另找人重新誊抄,阅卷官看到的就是学子自己的字。
这也就要求参考学子除了文章要写得好,还要写一手好字,字迹也是主考官排名时凭据之一。
他总要对得起前几日被他吃进肚子的两条鳜鱼,抄到一半,王学政才放下了他的四书试卷,不发一言,背着手施施然离开了。
主考官兼判卷人先看了他的试卷,这个应该不算犯规吧?谢景行回想了一下大炎朝院试的规矩,判卷整个过程都受到学政的监督,也由他作最后判定,他看得上谁的文章便可点谁的文章。
再说,他也不认识王学政,更未与他打过交道,应不会有舞弊之嫌。
谢景行放下心,笔走龙蛇将剩下的内容抄写完。
未免再出意外,等墨迹晾干后,谢景行当即举了手,让周边的府衙衙役过来将试卷收取走。
衙役由一个兵士陪同,快步走了过来,手里拿着白纸红字的弥封纸,简单地试卷排头写有谢景行姓名等相关信息的卷头遮挡起来,便将试卷收了上去。
第121章
谢景行在考场里面坐着,试卷已交了,他也放下了心,还有兴致看了看考棚里仍然奋笔疾书的其他考生。
冷不丁对上对面那位学子哀怨的目光,同样是被王学政立在身旁观看许久,他一字未写,现在还剩着快一半的内容,明明和他是同样待遇的谢景行却已经交了试卷,境遇可谓是天差地别。
谢景行微笑看着他,眼神不动,谁让他一开始根本没发现王学政呢,有时粗心点也是个好处啊。
这边王学政背着手慢慢悠悠地又回去了高台上,他在学子面前没有表现出来,可上去后脸上却带出了一丝笑意,那张本显得异常严肃的脸也松弛下来。
高知府也在,笑问道:“如何?学政大人这是寻到合意的文章了?”
王学政微笑点头,矜持道:“寻到了一篇与众不同的文章,条理清晰,清净优美,既具仿古之态,又有时新之美,关键是不落窠臼,乃是难得的一篇佳作。”
高知府心中一动,好奇问:“学政大人这是有意取之了?”
王学政捋了捋他黑长的胡须,没有明说:“这才第一场,再看看吧。”
第二场的题目和第一场一样,一道四书,一道五经,不过多了一道制诗题,另还需要默写《圣谕广训》两百字。
谢景行只在写诗时耽搁了些时间,其他都完成的极为顺利。
院试进场检查严格,出场却容易,也并不要求众人必须同时出场。
交完试卷后,就会被兵士引去大门处前厅候着,凑齐三十人后便可将人送出。
谢景行和寇准规等人交卷的时间相差无几,恰巧聚在了一起,同时被兵士们放了出来。
出门时,大家也不问各自发挥的如何,心里自有考量。
一出考场,就看到了在院试头场他们进场前相聚位置停着的那辆华贵马车。
萧家大哥和大嫂今日却是从马车里出来了,两人手把手站在马车旁边,萧家大嫂一直拉着跃跃欲试的萧大哥,不让他往前跑,萧家大哥只得时不时踮脚往这边看。
萧南寻刚出考场,萧大哥便看见了他,眼前一亮,这下萧大嫂没拉住他,他甩开长腿,疾步跑过来抱住了萧南寻,“二弟,我找到你了,我厉不厉害?”
萧南寻拍拍萧大哥的背部,笑道:“大哥真厉害,一眼就找到我了。”
萧大哥得意地哈哈笑。
谢景行几人这次很是规矩地同萧大哥和萧大嫂见了礼,萧大哥挠头傻笑,“嘿嘿,弟弟们好。”
萧家大嫂却只是侧身福了福,没有说话,面上挂着浅笑,很是温柔,谢景行眼尖地看见萧大嫂的手,那一双手稍显粗粝,并不像是养在深闺女子的手。
这时几人较上次见面离得近了许多,谢景行并不是故意,却也能嗅到萧大哥和萧大嫂身上传来的信息素的味道。
他神色一动,之前萧南寻说过萧大哥是分化为天乾时发热出的事,萧大哥是天乾毋庸置疑,他并不奇怪,可没想到萧大嫂居然是地坤。
经过这十几年的了解,谢景行已经知道在大炎朝地坤的重要性以及稀少程度,更何况萧家大嫂是女子地坤,更是凤毛麟角的存在。
她居然愿意嫁给一个傻子?谢景行心念闪动,表情却未表露分毫,他抬头看着乐呵呵的萧大哥和萧大嫂。
萧大哥仍是那副憨傻的模样,萧大嫂也是温顺谦和,一直站在萧大哥的旁边,时时关注着萧大哥,眼里的情谊不似作假。
谢景行将心中的疑惑掩去,或许就如寇准规和林涵一般,两人乃是青梅竹马,少时就定了娃娃亲也有可能。
辛苦作文两日,虽然题不难,可事关前程,心里难免受了些累,没必要再在这里多待,大家都急着回去。
屿哥儿等在一旁,寇准规由林涵陪着同谢景行等人道别回了迎来送往客栈,丘逸晨和吕高轩在送萧南寻和寇准规几人走后,两人相携回了族叔家。
最后,只剩下谢景行和屿哥儿,今日谢景行一早就说了不让周宁和谢定安来接,这里人太多,找人都得半天,等找到人的功夫,他说不定已到家了。
不过,屿哥儿却带着双胞胎一同过来了,只是刚刚一直陪着林涵,林涵孤身一人来到通州府,人生地不熟的,寇准规又在考场考试,他就是内心再坚韧,一个小哥儿心里也害怕。
这时才得了空,抬头看着谢景行微露疲态的俊颜,“谢哥哥很累吗?”
谢景行不管周围人来人往,旁若无人地伸了个懒腰,笑道:“不算累。”
院试四个考棚,能容下近两千人,而此次院试只有八百余人,里面显得空空荡荡,每位考生间隔远,活动范围也宽,时不时还能动动手脚,只要不太过明显,兵士见了也不管。
院试还算轻松,每日来每日回,不用在考棚里过夜,谢景行忽然想起之后要过的乡试一关,那才叫难。
又抻抻脖子,谢景行一把抱住早已趴在他大腿上的双胞胎,起身往家走,“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了,走咯,回家了。”说着就往前冲去,双胞胎抱着他的脖子乐哈哈的笑。
屿哥儿无奈跟上,心里也松快下来,接下来就只等放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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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的学子考完就轻松了,只是心里忐忑等着成绩,另一头王学政则还带着被他写信邀过来批改试卷的人没日没夜地忙。
所有人都齐聚在府衙特意单开出来的一间大堂里,王学政一直端坐在最前面,秀才和举人们一张又一张地批复试卷,有实在写得太差的,就会被直接罢录,放在桌下的木框里。
王学政时而会去木框里翻捡两份起来观看,以免有优秀试卷遗漏。
倒也不是不放心阅卷人的分辨能力,院试参考的人只是童生,这些阅卷人早已考中秀才和举人,有些秀才的学识不一定比一些童生更好,毕竟有些童生确实出类拔萃,可判断一篇文章好与坏的能力还是有的。
只是他们批复了太多试卷后,少不得眼疲心困,一不小心将试卷放错也有可能,他只是稍作检查以防万一。
王学政筛检了十来套试卷,皆没有出现被罢录的好文章,便放下了心。
连日连夜地批复试卷,在座的阅卷人忙的眼袋都现了出来,整整八百余套试卷,还分两场,要阅读一篇又一篇文章,且不是名家大儒写的让人意犹未尽的名篇,工作内容可以说是枯燥无比。
若不是随着学政大人过来阅一次院试试卷,能得数十两白银,一应消费也全由官府负责,这些人怕不是得撂笔不干了。
案头上的试卷越来越少,王学政连着喝了几杯浓茶,强打起精神看着底下的进度,今日应就能将所有试卷批复出来了。
正是疲累之时,大堂最后面一位三十来岁的秀才忽然低低惊呼一声,只是在满堂寂静,只有轻微纸张翻动声音的大堂中却显得无比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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