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谢玄造反,比贺雪真预计的要好很多。前世摄政王其实是被他和崔治联手逼反的。那时崔治已做了他的男后四年,暗中通过崔家人联络朝臣,策反谢玄手下的孙承章,为贺雪真争取助力。摄政王察觉两人的小动作,于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率兵包围皇宫。
那次可比这次凶险多了,他和崔治在宫中负隅顽抗,崔治的弟弟崔理率领家将与官署的差役前来解围,孙承章率亲兵背刺谢玄。那次勤王之战,杀了一天一夜,谢玄突出重围,却没离开京城,而是躲在太后宫中,预备行刺贺雪真。
结果他被太后出卖了。
那一刻谢玄难以置信的眼神,实在令人难忘。
太后出卖谢玄,是为了她的儿子镇南王。镇南王在封地上招兵买马,被人揭发。太后只得出卖摄政王,将功补过,求贺雪真放过镇南王一马。贺雪真的确放过了他,却是放虎归山,养虎为患,四年后镇南王率兵打进京城,掀翻了他的王位。
上一世的勤王之战,崔治的弟弟崔理受了伤,左腿落下残疾,大楚有规定,身有残疾之人不得为官,崔治为崔理求情,但贺雪真坚守礼法,另外赏赐金银珠宝作为补偿,崔理的仕途就此断送,也是他后来行刺贺雪真的原因之一。
谢玄这颗毒瘤终于摘去,接下来贺雪真有的忙活,朝堂中谢玄的走狗一一拔除,启用这些年被谢玄打压的能臣廉吏,犒赏这次勤王之战中的有功之臣。
崔治起到了关键作用,贺雪真只能捏着鼻子赏了,毕竟他还想让这人为他所用,若是有功不赏,岂不是处事不公,为人诟病。
朝野上下焕然一新,只有一人不太开心。
这天贺雪真终于能松一口气,宫人来报,凤律求见。
谢玄滚蛋,贺雪真把宫里上上下下来了个大清洗,原先谢玄的人通通换掉,自地方皇庄调了一批新人进宫,听话多了。
见凤律进来,贺雪真问他:“这阵子户部该是最忙的,你怎么还有空进宫里来?”
“自然是把事情都做好了,才进宫里来的。”凤律看着贺雪真,问道:“我不进宫里来,陛下竟也不找我。”
贺雪真只觉得可笑,凤律上辈子对他避之唯恐不及,现在这话说的,倒像是邀宠的后妃似的。贺雪真淡淡道:“没事找你作甚,还不是怕耽误你的公务。”
凤律看着贺雪真,感觉到有事情已经失控了。
他比贺雪真大八岁,二十出头时便来到贺雪真身边相守相伴。他知道贺雪真在宫中孤独的处境,虽然心疼他,但更多的是暗暗的欢喜。只要贺雪真身边没有其他人,就只能看着他了。
贺雪真如他所料,对他有着超乎寻常的依赖,凤律在两人的关系中尽占上风,并享受着这种操纵贺雪真情绪的感觉。
他靠近,贺雪真就欣喜,他远离,贺雪真就失落。
贺雪真的目光永远只追随他,还有什么比这更美妙的吗?
凤律必须得承认,或许一开始,他只是享受这种操控感,但逐渐的,他开始在贺雪真专注热情的眼神中沉沦,看着一个冷漠拘谨的美人只为自己热情,这感觉无人能抵挡。
但是大楚虽有男子入宫为妃,可一旦入宫,仕途就此断送,这不是凤律想要的。他为此两难矛盾,只能用若即若离的态度来勉强控制两人之间的关系。
但是现在一切都失控了。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两人之间的羁绊已经断裂,他们各自滑向两极,贺雪真看他的眼神,冷漠疏离,甚至——还带着戒备。
为什么?
凤律决定使出杀招,“雪真,你近来对我太冷淡了,为什么?是不是我哪里做错了?还是你怪我前阵子没进宫里来看你?”
他伸出手,握住了贺雪真放在桌上的手。
然而,和他想的不一样,贺雪真的表情一瞬间十分古怪,像是疑惑,像是警觉。
凤律决定加码:“虽然不能时常进宫来看你,陪伴你,但我对你的心,你总该知道的。”
贺雪真认真地问:“知道什么?”
凤律看着贺雪真,握着贺雪真的手轻轻在贺雪真掌心一挠。
贺雪真立刻抽出手。
凤律收了手,垂下眼眸:“陛下的心意,臣已经明白,是臣自作多情了。”
他说罢,站起来向贺雪真行礼:“微臣告退。”
贺雪真看着他出了宫,皱起眉倒了茶水洗洗手。
凤律浑浑噩噩出了宫,心竟像是空了一块,一时间竟不知该往哪儿去。
走到半途中遇见了何尚书,何尚书乐呵呵的,笑道:“凤侍郎,你怎么魂不守舍的?这是刚从宫里出来呢?”
凤律打起精神,道:“正在想谢玄的事呢。此人一天不除,便一天是个祸患。”
提起谢玄,何尚书面带愁容:“谢玄此人,委实胆大包天!还好咱们陛下乃是天命之人,吉人自有天相,天坛祈福也好,谢玄造反也罢,陛下都能有惊无险地过去!”
凤律顺势夸道:“上次多亏了何公子先一步赶到,救出陛下。”
何尚书自谦:“我那惫懒儿子,叫他好好在家里读书,非得跑出去凑热闹。”
提起何静书,两个瞬间在凤律记忆中闪现。
在黑暗的甬道内,他想要抱住贺雪真,贺雪真却退后一步,何静书挡在贺雪真身前,戒备地看他;
然后是天坛后殿,何静书温柔地替贺雪真擦脸上的泥点,贺雪真虽然神情冷淡,但竟然没有拒绝他。
明明,贺雪真很讨厌陌生人侵入他的领域,自己与他认识了好久,才被允许进入他的寝殿的。可何静书动作那般亲昵,贺雪真却没有让他走开。
何静书——
凤律垂下眸子。
是因为这个人吗?
好像一切的改变,都是从何尚书出事开始。贺雪真以前从来不了解何尚书,为什么早朝上忽然为他出头,安排傅宴重审何尚书案?
据传是先帝授意陛下用傅宴审案,救下何尚书一家。
但要说是为了何静书,那也说得通。
何静书啊。
凤律微微翘起嘴角,眼神却一片冰冷。
崔治回到家,下人呈上一只匣子。
“崔大人,今天有个陌生人把这匣子送来,特意交代,要送给您。”
崔理跟在一边,目露好奇之色,催促道:“哥,快打开看看!”
崔治看了匣子一眼,对崔理说:“读你的书去。”
崔理扁扁嘴,徘徊不去:“那爹什么时候回来?”
崔智元失踪的事,崔治没跟崔理说过,只说他出门游历散心去了。
崔治看着匣子,淡淡道:“该回来时,自然会回来。待爹回来,可要考校你的功课,还不快去看书?”
大哥三句话不离念书,崔理无法,只得怏怏不乐地去了。
崔治拿着匣子,来到书房,打开一眼,崔智元的人头死不瞑目,死死地盯着面前之人。
崔治神情不变,死人他见得多了,没什么好怕的。
哪怕这颗人头来自崔智元。
“爹,别怪我,要怪也该怪你自己,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崔治合上了匣子,崔智元不死,死的就是崔家九族几千条人命。
“崔状元果然心黑手狠!谢某佩服!”书房内忽然响起了谢玄的声音。
崔治倏然回头。
晚了,崔治鼻端嗅到一股异香,想要屏息时已来不及了。
眼前一黑。
崔治再度醒来时,已经不在书房里了,这是一处陌生的地方。
双手双脚都被捆着,崔治动弹不得,只觉得手脚酸麻,应该是已经被绑了许久了。
“谢玄,都已经把我绑来了,何必再故弄玄虚呢。出来吧。”崔治高声道。
门被打开,谢玄带着两人站在门口,神色不善。崔治看一眼屋外的天色,天已经黑了,不知府中有没有人发现他失踪。
谢玄走了进来,用脚尖挑起崔治的下巴:“哟,这是在盼着有人发现你不见,赶紧来救你?我还当你真的什么都不怕呢。”
崔治扬起眉:“这里是郊外吧,崔府发现我不见,会去顺天府报官,顺天府府尹是个草包,等指望不上,但愿我弟弟聪明点儿,去大理寺找傅宴,或许还能在明天日出之前救我回去。不过今天这一晚上,我怕是要跟谢将军坐对相望了。谢将军把我弄来想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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