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喝点水,吃一下药。”
“嗯……好一点了,”颜云致吃了两粒药,还朝她笑了下,“别怕。以前也这样过,没事的。”
宁恪哽住了。
以前也这样,多少次呢。
“你等我一下下,我下去叫陪护上来,准备好车我们就出门。”
宁恪随手抓起件外套就往外走,冲下楼叫了陪护上去,司机还没接电话,她叫卢姐去催,一边给医生打电话一边去车库里开车。
车开出来,她把钥匙扔给司机,自己又冲上楼,专业陪护正在扶颜云致起床,她想上前又不敢伸手,心几乎揪成一团。
从家开往医院的路程并不远,时间流速却好像无限放慢了。
宁恪紧紧握着颜云致的手,看着她白皙脸颊上的汗珠,挖空心思地跟她说话,说起大学时演的话剧拿了奖她却把奖金丢了,说起才演戏时不认识人上去拍着导演的肩膀喊了声兄弟,说起捡过一只小猫后来被林蕴骗走……
颜云致没力气跟她说话,只是轻轻回握住她的手。
她说,我听到了。
别怕。
到医院时正好凌晨两点半。
明殊也站在医院门口等,考虑到颜爷爷年纪大了还是没惊动他。
谢医生匆匆忙忙穿好白大褂出来,推着手术床的护士紧随其后,那道冷冰的大门关上,宁恪往后连退两步。
她腿一软,差点摔了。
“没事吧?”明殊给宁恪加了件外套,“夜里风凉,小心别冻着。”
她看了眼宁恪,忍不住叹了口气,这孩子,胡乱扎了个头发穿着睡裤拖鞋就出来了,形容潦草到狼狈。
宁恪在走廊的长凳上坐下。
这一刻宁恪她理解了颜爷爷以前对她说话时冷淡的态度。就这么一次,就让她感受到他曾无数次感受的担心忧惧,心被悬到了三万里的高空之上,久久着不了地。
也明白了。
颜云致为什么要说,别吓着她。
可是,那些年的时光。
她一个人承担过多少的苦呢。
等天边爬上一丝蟹壳青,医生才出来。
他抹了把疲惫的脸,低声说:“还好,做过全身检查了,问题不大。之前忽然消融了这些心脏纤维,少了一些支撑,有心脏空落的感觉也是正常的。”
“是正常的吗,那您之前说的猝……”宁恪卡住了,好半天才勉强从喉咙里挤出最后一个字,“死……呢?”
“放心吧,手术前出现这种情况的可能性比较大。现在恢复得很不错,过段时间就可以恢复正常的生活节奏了。后续都正常的话,明年继续做心房手术。”
宁恪愣了片刻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谢谢您。”
“不谢。进去看看她吧。”
明殊扶了宁恪一把:“好了可可,我们进去吧。”
推开房间的门,病床上的人不知何时睡着了。
明殊帮宁恪拿过包,掩门出去了。
宁恪怕吵着她,关了那一盏小灯。
直到晨光大亮。
宁恪被一阵鸟鸣声吵醒,她揉了下惺忪的眼,撞入那一双温柔的眼。
颜云致看着她憔悴的神色,清丽眼眸里漾着心疼:“抱歉小宁。又让你,担心了。”
如果她喜欢的是别人,会不会好一点。
比她年长十岁,又是这样病弱的身体。
以后还会有多少次。
还会有多少个夜,叫她这么担惊受怕。
“什么抱歉,”宁恪帮她把长发揽到耳后,尾音微微上扬,“哪有人天天对老婆说抱歉的啊。”
“我想起来坐一下,你也坐过来。”
“好,那就坐一会,”宁恪把她扶起来,也在床边坐下,“谢医生说了,手术很成功,恢复得很不错,明年就可以继续做下一步手术了。”
宁恪在她脸上亲了一下,又故意啊呀一声:“糟糕!我还没刷牙就亲你了,怎么办呢?”
颜云致忍不住笑了,也顺着她的话说:“那怎么办呢?”
夏日清晨的阳光落进来。
宁恪逆着光,牵住她的手,顺着清瘦修长的骨节慢慢推进去一个硬硬的圆圈。
她捧起颜云致的手:“那没办法啦,宁太太,你也只好再忍我几十年了。”
温暖的日光落在她们的脸上。
暖融融的,照亮了独自冷寂的夜。
那是一枚戒指。
枝叶拥着花蕊,清丽雅致,在晨光中漾着流光。
-
术后的修养期非常漫长。
这四五年来宁恪几乎没休息过,对她来说,这一段安安静静的休息时间难得而珍贵。
她一遍又一遍地读《雪花》剧本,对着镜子练原声台词,攒了几年想看却没空看的话剧和音乐剧,她们窝在沙发上,一边看一边聊,可以看上一天。
宁恪在网上买了很多花花草草的种子,在小院的葡萄架下搭起了秋千,新添置了一口青瓷水缸,养了睡莲和几尾鱼。
夏夜里,宁恪喜欢坐在葡萄架下背台词。
颜云致也喜欢陪着她,在院里放了冰块,拿着扇子给宁恪扇风,一边听她背台词,偶尔还以外行的角度提一点不轻不重的小建议。
有时宁恪会去琴房搬来小提琴,或是吉他和尤克里里,她唱歌不好听,就撒娇要颜云致唱歌给她听。她坐在秋千上晃着双腿,听着清润温柔的嗓音,感觉自己幸福的不得了。
到八月,那是宁恪从大众视线中消失的第五个月。
她陪着颜云致去医院复查,情况一切都好,终于暂时放下心来。
从医院回来的这天傍晚,徐简又打来电话:“可可,你什么时候能复工?”
宁恪说不急,她看了眼在那边给花草浇水的人说:“月底是她生日,陪她过完生日我再回去工作。”
徐简又唠唠叨叨说上好几句。
说来说去还是那些话,无非就是靠流量起家的明星这么久销声匿迹就是自寻死路,哪怕她已经开始尝试转型。
宁恪宽慰了他几句,叫他别太担心,挂了电话才看见颜云致没再浇水,在日暮余晖中看着她:“去工作吧,不用总在家陪我。”
“反正也休息了这么久,多几天也无所谓。”
“嗯……那要不要出去玩一趟?”
“去哪呢,你身体吃得消吗?”
“谢医生都说我可以出门透透气了。地点你来选。”
宁恪朝她伸出手,得了一个大大的拥抱,她想了想:“那就去藏北。”
等这一趟玩回来,她再继续工作吧。
宁恪起初怕颜云致会有高原反应,但幸好没有,如医生所说,她的身体恢复得很不错。
这个季节的风光最美。
湛蓝似琉璃的纯净天空,广袤山川似画卷般展开,层峦叠嶂,秀木成林,江流奔腾,路过的湖美如一滴深海的眼泪。
宁恪盘坐在笔直无人的公路上逆着光放肆地笑,踩着越野车尖叫着冲下坡,有时捧着束野花冲过去亲颜云致一口。
颜云致没这么闹腾,她带着相机给宁恪拍照,最喜欢拍她大笑的样子,那么旺盛又蓬勃的生命力。
她们牵着手走遍一座小城的大街小巷。
返程的前一天傍晚,等颜云致去买一盏纸灯的时间,宁恪在翻看着手机相册,是她今年最喜欢的四张照片。
前两张是颜云致为她拍的。
是在晦暗不明的灯光下,她双手合十,眉目纯粹安宁,面前是一盏长明灯。
是在阳光温暖的路边,她低垂着眉眼,虔诚地转着经筒。
后两张是她偷偷拍的。
是颜云致才洗过头发,披着长发,坐在阳台的紫藤花架下,随手拨弄着尤克里里,看着她笑。
是颜云致以为她睡着了,拿扇子给她扇着风,却不知道她悄悄用镜头记录下这一幕。
“在看什么,看得这么入神?”
颜云致提着一盏纸雕灯回来,是路边小摊卖的灯,多是小孩喜欢,但宁恪看见就挪不开眼,她也去买了一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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