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阳(110)
施泽揪着那条毛巾,直直看向徐砾,酝酿了好半天,两眼一闭又睁开,终于叫了徐砾的名字,声音干涩地说:“上次我们约好五点见面,但我迟到了两分钟,所以没有见到你,我保证以后不会了。”
“这些天我每天都来,然后听说你要搬走,我是想跟你说……我跟你道歉,是因为我觉得……觉得以前做过很过分的事,即使你原谅了我也觉得后悔,”宛如大闸被开了闸,他的手指被毛巾勒得泛白,“可我不依不饶地赖着你,更因为——”
“因为我忘不了你,从你休学后我就忘不了,也没等到和你一起复读,后来交了女朋友却发现根本……可我看见你在台上唱歌就能有感觉……”他皱着眉,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却不知道怎么补救,这会儿也不敢看徐砾了。
“我、我是真的,喜欢你。”
徐砾稳住发抖的手,攥成拳钻进沙发坐垫的缝隙里,停顿很久,问:“你现在的职业是什么?”
施泽不解地抬额,结巴道:“……军人。”
“你是军人,”徐砾说,“可我没读过大学,没有正常的家庭,还进过监狱,故意伤害罪,别人找我来要钱,我一刀捅伤了他。直到去年我才还清那些债,你不知道这些,所以跟着我。”
徐砾极少和人动嘴皮子说自己,而每次说起来都像在说别人:“至于你忘不了我,因为谁让我是那个不怀好意骗你上床的第一个人,”他终于笑了笑,“施泽,你是喜欢女人的,不是只能对我硬。”
“我……”
徐砾声音轻飘飘的:“我们并不合适,你有你的更好的选择,而我也有我的更好的选择。比如你的父母家庭,你的社会地位,你的世界,我可能都不会喜欢……”
“可我没有更好的选择了!”施泽气血上涌,骤然起身,毛巾一甩打翻了桌上的杯子,水花四溅。
徐砾心一颤,连忙起身抽纸收拾,却被同样阔步走上前的施泽抓住手腕往后一推,重重倒了回去。
“你不喜欢就不喜欢,可我喜欢,”施泽覆上去,他身上烘得差不多了,挺热的,“你一直都不喜欢我,以前就是想睡我,现在不想了,才找那些借口。”
徐砾挣扎起来,心里却好笑,施泽是真的还不相信他爱他,仅仅只是高二那年就轻而易举地爱上了他,不光彩也不要尊严地爱他。
施泽三下两下压制住那些反抗,很委屈似的,不停说“对不起”,在徐砾下巴、脖子边胡乱地亲,发茬扎人:“但你跟我睡好不好,就算不喜欢我,也跟我再那么试试看好不好。”
“施泽,你——”
施泽直接吻住了他的唇,堵住了他的嘴。
“唔......”浑身都如过电般酥麻。
徐砾像被摁下了什么开关,瞬间瘫软,他张嘴一口咬上去,牙尖在一瞬刺入血肉又松开,施泽痛呼,口腔里腾起铁锈味,血液却在翻涌。
“你告诉我的那些我现在都知道了,可我还是要跟着你,”他掐着徐砾的腰,嘴唇贴着嘴唇地含糊呢喃,“以后我保护你。”
作者有话说:
副cp正文就到这啦。
第八十一章 (上)
祁念已经醒了,但没睁眼,手臂从干燥舒服的被子里伸出来,觉得有些凉,便又缩了回去。
他听见窗外有鸟叫,听了很久,然后坐起来,才缓慢地将眼缝睁开,眯着,房间里窗帘拉得并不严密,但因为隔着阳台,日光稀疏地漏进来。
大概因为深刻记忆里又多了一次——入睡前脸侧靠的是炽热的胸膛,腰胯被搂着,腿抬不起来就蜷缩地紧挨着——这是祁念告别睡眠质量差的最优办法,失而复得后变得更为珍贵。
所以顾飒明走后第二天,祁念醒来发现身旁空落落的,仍旧怔忡,半梦半醒地产生一些低落和怨气。
他顺着床单溜下去,摸到拖鞋穿好,抖落被子上大大小小的皱褶,牵扯出身上细微的疼痛,心情竟然莫名地回温。
昨天顾飒明依旧给他请了假。
前一晚,想着白天做都做了、不做白不做的道理,顾飒明跟祁念回了麓锦星城,按着祁念继续折腾了小半宿;同时出于维护弟弟形象的考虑,满身青紫可以遮,可行动不见得能利索,也得留时间让他养养嘴角那块破了皮的微肿的地方。
祁念小心地刷牙洗脸,捋好头发后凝视着镜子里,眼珠动了动,上身往前凑近一点。
祁念的食指触碰到嘴唇上,轻轻按住又拿开,时而感觉不大明显了,时而依旧觉得很刺眼。
于是这一早上延续了顾飒明走后的状况,他的情绪变幻莫测,罪魁祸首却远在看不见的地方。
他当然知道这一切都是自己招致的,可想来想去,结论还是顾飒明更过分一点。
似乎有些冤枉。
顾飒明对祁念不止于有求必应,给予的时候也不止于不吝啬这么简单,一般人会受不起,祁念从前把自己比作一般人都不如,时常感到受宠若惊。
而现在“过分”这样的词从脑海里蹦出来,贴到他哥哥身上时,祁念是理直气壮的。
这样的理直气壮通过电话传达给了顾飒明,就像几次的不接电话和吹枕边风那样厉害,在外用沉闷面孔存在的成年人祁念,保留了一份稚气,以及一份索取爱的能力,然后通通倒在了他哥哥那儿。
里面有独自醒来后,延绵不绝的想念,难过,不安。
可祁念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把不安全的感觉即使是隐秘地表露,便是他在顾飒明的给予中获得的某些安全感。
祁念和顾飒明的这通电话在祁念下完楼梯,走出单元楼后接通。
果真,这两天无论什么时候拨过去,再也没有那个第一时间接起的陌生男人的声音。
即使第一遍被挂掉,几分钟内祁念都会收到回复短信,顾飒明说“等一会儿”,说等他打回去,其中表示祁念需要等待的时间会精确到分。
他哥哥太好了,好得过分。
故而他在听见顾飒明的声音之后,所有的不满转瞬带着撒娇的意味,弄得深知自己“过分了”的顾飒明嘴里道歉,实则把持困难,心猿意马。
他最过分的地方哪里是把祁念弄疼了,而是每次弄疼了就扔下祁念一个人,仿佛重逢后的时间再没干别的,坐实了像那什么关系一样的冷酷无情。
“你去忙吧,我要去车站了。”祁念这么说。
“嘴角消肿了么?”
“......”
顾飒明熟悉的令人耳热的笑声传来,一本正经地说:“下次再教教你,就不会受伤了。”
祁念理解得十分明白,早已不是从前随便就能被蒙住的傻子,他眼睛溜圆,蹙着眉纠正道:“那里是你晚上咬破的,不是、不是因为那个。”
顾飒明还是笑,听见他那边的汽车鸣笛声,便让他先看路,上班不用太赶。
可祁念不吭声不接话,顾飒明叹气,松口表示同意:“祁念嘴角的伤口是和哥哥接吻的时候被咬的,和别的无关,那现在小心过马路,注意安全,之后有事不许憋着,嗯?”
简直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祁念在花坛边停下,不得不很小一声地“嗯”,耳尖微红。
他停顿片刻,说:“......你也是,哥哥。”
连续请了一天半的假,祁念到达公司后如常打卡,被前台拉住简单寒暄几句,其中一个姑娘往里面的公示栏那儿递了个眼神,像有什么好事要告诉他。
正是上班赶着打卡的高峰期,电梯里不断有同事出来,三三两两经过公示栏,谁无意瞟了一眼,立马消息就散开了。
那一块很热闹,总有人停下又离开,离开又停下,讨论声不断。
祁念不关心地径直去往自己部门的办公区域,推开玻璃门,还未落座,又被隔壁部门的Vivi关心地黏上来。
“你回来啦,没事吧?怎么请的病假,现在好了没?”
祁念点头,莫名有点心虚:“好了。”
“那就好,千万可别因为前天的事给气着了,你看公示栏没?现在全公司都知道你是被冤枉的,李亚被通报批评了,不过——”Vivi满脸高兴,从祁念置物架上拿了工牌递给他,忽然看看周围,神神秘秘的,放轻了声音说,“不过我只告诉你啊,似乎因为惊动了上面的领导层,公司让他自离,他从今天开始都不会来了。”
祁念听着,表情没什么变化,很慢地转身拉了拉身后的百叶窗帘,最后愣了愣,才回:“自离?”
Vivi解释道:“就是还给他留了点情面的,其实就是辞退,具体的我不好跟你说了,你知道就行,啊。”
祁念捏着工牌的手按在桌沿,坐下时除了大腿有点使不上力,膝盖也疼了一下,但这些没有再次引起祁念的关注。
他眼睛落在黑屏的电脑屏幕,默默思忖,为了追求逻辑的严谨性甚至回想到前天,那个不愉快的上午所发生的事故。
按照事态发展以及站在公司立场上,李亚犯下的错误不至于受到眼下这样严重的惩罚。
最后留了点所谓的情面,实则从处理结果上说是没留任何情面。
上面的领导层......当时已经当场解决掉了的麻烦,怎么轮得到就这样惊动高层?
祁念拿舌尖舔了舔嘴角,往桌上一趴。
他好像知道了。
下巴支在手臂上,毛衣领因为姿势原因敞开了些,便用另一只手的手心捂住脖子侧边的皮肤。
可他缩着脖子,嫌弃自己的手冷,对某些现在不在身边却属于他的温暖尤为想念,仍旧是那种熟悉的,顾飒明让他做什么他都可以服从的,纯粹的想念。
下午周叶来了Vivi这边一趟,祁念坐在旁边听见了,李亚的岗位空缺,部门本就还需要招人,周叶修改几个地方,让人事部继续招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