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家们的手指(12)
陆早秋:“嗯。”
钟关白把手机紧紧按在耳朵上,好像这样就能离陆早秋更近点儿,“我感觉吧,你也特别想我。”
陆早秋的声音带着笑意,“嗯。”
钟关白故意问:“想我吗?”
陆早秋说:“我到出口了。”
钟关白继续问:“想吗?”
陆早秋:“我看到你了,你站在马路对面不要动。”
他看着远处的钟关白,摸了一下自己的口袋,那里面装着一个小盒子。
钟关白还在电话那头问:“想吗?”
陆早秋低笑。
钟关白:“那我开始念诗了。”
钟关白:“你是——”
“好了。”陆早秋阻止他念诗,声音里的笑意却藏也藏不住,“你停下来,我过去。”
钟关白咧嘴笑起来,“陆首席你在哪我怎么没看到你?”
陆早秋无奈地说:“你走过头了,转过来——”
“陆……”钟关白转过身,嘴角还带着残留的幸福笑意。
“……首……”他喊完剩下的两个字,声音却轻得只有他自己听得见,“……席。”
时间像被拉长了,一个全身黑衣的人缓缓举起了枪。
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机场出口的一个巡逻警察。
“砰!”
警察被一枪爆头,头骨瞬间破碎,血液和脑浆溅了一地,沉重躯体砸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地上仅剩下半边脑袋。
“枪!”
枪声,尖叫声,暴喝声,急促的脚步声。
“那个人有枪!”
“枪击!”
人群四散奔逃。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有人在四周用机枪扫射,隆隆的枪声像是死神降临的声音。大片的平民像被收割的麦子那样倒在地上。
血肉模糊。
没有受伤的,脸上被弹片划伤的,手臂被打烂的,甚至腹部在流血的人都像疯了一样地朝外围跑。
“跑啊!”
钟关白听见暴喝炸裂在耳边。
他逆着人流,被推搡着无法前进。一片混乱,他根本找不到陆早秋。巨大的枪声在敲击他的耳膜,让他根本停不清电话那头的陆早秋对他说了什么。
“滚开!”他被推了一下。
“你想死吗?”有人把他拨到一边,往外围跑去。
“啊!”一个小男孩摔倒在钟关白脚下,钟关白把他拎起来。
小男孩抬起脑袋看了钟关白一眼,“砰!”背后传来枪声,他低下头甩开钟关白的手,迅速朝远方跑去。
“砰!”
带着血的小运动鞋落在钟关白脚边。
“放下枪!你们被包围了!”十几名警察从机场里冲出来,举枪射死了一名正在瞄准另一位警察的恐怖分子。
外围扫射的枪手被击毙了两个。
场面似乎已经被控制了。
四周安静下来。
钟关白觉得自己什么都听不到了,好像已经死了一样,无法呼吸。
“陆早秋你在哪?!”钟关白紧紧捂着电话问,面前满目疮痍,地上许多平民的尸体,空气中弥漫着血腥气,他几乎绝望地说,“我找不到你……”
电话那头没有回应。
眼前有那么多人,但是没有陆早秋。
“我找不到你啊……”
他突然感觉被一个温暖身体抱住了。
那个身体带着长途跋涉后风尘仆仆的气息与硝烟的味道。
“走。”低沉的声音从他耳畔传来。
钟关白回过头。
是陆早秋。
似乎从这一刻开始,空气又重新钻进了肺里,他又活了过来。
“嘭——!”
钟关白劫后余生的表情凝固在脸上,火光映红了他的脸,将他照得面目全非。
巨大的爆炸声。
耳膜几乎被震破。
一瞬间,画面像是凝固了。
炸弹从残余恐怖分子的腰间爆开,滚烫的烟雾与尘土从破碎的建筑中喷涌出来,硫磺的气味扑面而来。
那些警察的身体在一瞬间被滚烫的烟尘吞噬。
大地跟着剧烈震动,滚烫的空气,像要将骨头碾碎的压力从身后袭来。
钟关白来不及动作,就已经被陆早秋护在了身下。他的头被陆早秋的手指托着砸在地面上。
一瞬间他似乎听到了骨头碎裂的声音。
“嘀嗒——”
滚烫而黏稠的鲜血顺着陆早秋的脸划下来,打在钟关白脸上。
钟关白的指尖哆嗦着,艰难地抬起手臂去摸陆早秋的脸。
陆早秋冰凉的嘴唇擦过他颤抖的指尖。
“关……”
“啪嗒——”
“啪嗒——”
越来越多的血液像下雨一样砸在钟关白脸上。
钟关白慌乱地用手去捂陆早秋的伤口,却怎么都找不到。
“别……”陆早秋的眼神居然还像平时那样温柔,只是说话只剩下了气声,好像随时会断掉,“别摸了。”
“到底在哪啊?!”钟关白急得眼泪都掉下来了。
“那是……别人的血。傻瓜。”陆早秋不舍地看着钟关白的脸,缓缓闭上了眼睛。
警笛声。
救护车鸣笛声。
机场到达大厅的外部被围上了隔离带。
四周停满了救护车,不断有担架将隔离带里的人抬出去。
几名警察在清理现场。
一个瘪掉的破盒子,上面有指痕,好像曾被紧紧捏住过,已经脏到看不出颜色,只是破掉的边角里面似乎隐隐泛出金属的光泽。
一个穿制服的警察余光瞥见了那点光泽,“咦”了一声,走过去,将盒子捡起来。他拍掉盒子上的灰,打开盒子,里面是两枚戒指。
戒指圈内刻着极为精致的小提琴与钢琴键盘简化图案,两种图案的中间写着花体字。
他拿起其中一枚。
“Lu?”
又拿起另一枚。
“Zhong?”
第12章 【《Theme of SSS – Piano Arrange Ver.》- Key Sounds Label】
花店的遮阳棚下,一个穿着吊带碎花连衣裙的女人修剪了几根花枝,然后将一束鲜花捆在一起,插在店门口的水桶里。女人麦色的皮肤上渗出了薄汗,手臂抬起来的时候可以看见背上有力的肌肉线条,带着热爱运动与阳光的女性特有的美,像那些新鲜的,还带着水珠的花束一样,昭示着生命的力量。
没有人会想到十几个小时前,距离这间宁静美好的花店仅仅在不足十公里的地方,几十条生命瞬间流逝,隔离带内几乎成为死地。
机场的出口变成了地狱的入口。
钟关白站在花店门口,他手臂上带着擦伤,白T恤上脏污一片,看起来很狼狈。
“先生,请问您需要帮助吗?”花店前的女人抬起头,眼神惊讶,“我好像在哪儿见过您?”但是她的惊讶很快转为了担忧,“需要我为您叫计程车送您去医院吗?其实医院离这儿不远,如果您还有力气走过去的话……”
钟关白垂着头,眼睛里一点光都没有,几乎没有力气去分辩女人言语和身份,“谢谢,不用。我刚从医院出来。我想买一束玫瑰。”
女人的表情更惊讶了,“谁说亚洲人保守?居然有这样浪漫的人,一位带伤的男士从医院跑出来,只为了买一束玫瑰,还有比这更浪漫的事吗?”
“浪漫?不,我只是……”钟关白嘴角牵动一下,却扯不出一个像笑容的表情来,“等待是很痛苦的。所以,干点什么都好。”
十几个小时的等待,像是一把锉刀,一点一点锉平了他的希望,露出他骨子里埋藏的恐惧。
“啊……”女人像是理解了什么,脸上的笑意变成了淡淡的同情。
钟关白扯了扯嘴角,弯下腰去挑花。
“妈妈,天哪,妈妈!”花店里传来了小女孩的尖叫声。
花店门口的女人对钟关白歉然一笑,疾步走进店内,“发生什么了?”
“他们有枪!啊!”店内的尖叫声还在继续,“妈妈……”
钟关白听见花店内的电视里远远传来枪声,却只是麻木地站在原地,用手在装着花束的水桶里拨来拨去。玫瑰花的刺划过手指,感觉不到疼痛。
走进店里的女人轻轻拍着小女孩的背安慰道,“一切都会好的,Elisa,宝贝儿,不要看,一切都会好的。”
钟关白从水桶里拿起一束花苞紧闭的橘色玫瑰,走进花店。
“这束花多少钱?”他问。
女人紧张地盯着电视,没有转头,钟关白的眼神也跟着落到电视屏幕上。
电视里的视频是用手机在远处拍摄的,摇晃得厉害,奔逃的人一个接一个地倒在地上,人群中一个穿白色衬衣的东方男人拿着手机,嘴唇紧抿,好像在寻找什么。
弹片飞溅,男人捂住了自己的手臂,手机摔落在地上,血从衬衣的袖子从浸透出来,哪怕在这样远距离的镜头中都清晰可见。
“妈妈!是那位送我花的先生!”Elisa睁大眼睛,害怕地说,“那位先生有危险!他们有枪,他们要伤害那位先生!”
钟关白脸色惨白,感觉自己的胸腔被狠狠捏了一把,连心脏都挤得发疼。
屏幕上的画面断了,变成了新闻主播的脸。
“在枪击得到控制后,残余的恐怖分子引燃了身上的自杀式炸弹,现场发生了爆炸……截至今天下午三点,死亡人数已达32人……重伤29人……其中有21人为外国游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