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横流(53)
“我儿子是怎么样一个人,做事前会不会把利害关系考虑好,我难道不知道吗?这个疑惑就压在我心里,五年了没散过,我问你,真相是这样的吗?他先招惹的你?”
高中时两人暧昧,不管洛时序怎样撩他,反正是没有越界的,的确是他先跨过那条线,横冲直撞去招惹的洛时序。
他做事前是把利害关系考虑好了,出了事都他一个人担着,和自己无关。
“不是。”岑冉答道。
“你看我就知道。”洛母对此毫不意外,“一个人要去承担两个人的错,是可以,可另外那人平安无事,我作为他妈妈,绝对看不下去。”
是这样。
岑冉也知道洛母过不去的哪道坎,年轻不懂事时遭遇的风浪很快平息,却在洛母心里留下了挥之不去的阴影,这道难关看似没有任何伤害地度过了,但难保接下来的人生中还有许多考验。
她没法放心,害怕洛时序一个人去抗住那些扔来的石头,而伴侣在边上平安无事,这是母亲对自己孩子的心疼,不管孩子在外是不是已经能够独当一面,不管孩子对此是不是心甘情愿、甘之如饴。
“我懂他想保护你的心意,但你爱惜他吗?我每次想到这件事,心里特别难过。”洛母握住岑冉的手,用了点力气摁着拍了下,“你随便说说,你也随便听听,回去吧。”
浑浑噩噩地送出门,再坐电梯下楼,岑冉看着亮着的灯光,喃喃:“我好像忘记说再见了。”
他也忘了是不是和洛母道歉了,因为他看着洛母的眼神,情绪一下子不再受自己的控制。
“你没忘,出门的时候说了。”洛时序拿出车钥匙,说。
岑冉后知后觉点点头,他和洛时序对望着,同时张开嘴想说话,又抿紧了唇笑开,笑得不是很舒心,洛时序把岑冉的右手放进他的大衣口袋里,里面暖暖的,和他往车库走。
“你左耳进右耳出就行。”洛时序说。
当初的事情是闷头一棒的突发情况,说不清楚谁做对了谁做错了,都是单纯地争取继续在一起走下去而已。
他迷茫地看着车窗外,他大概是和洛母说对不起了,但洛时序这么保护他,他知道不是让他在事后去低头的。
他的道歉不是内疚,更多是欲言又止,止住了辩解,没止住心跳。
——他是这么爱我,我何必去计较谁多谁少,能拥有多少句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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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着杨超这位准新郎忙里忙外,说实话,岑冉没因为洛母说的话而消沉太久,结婚的喜气太能感染人。
杨超说他第一次见女方家长,连话都讲不利索,岳母起初以为他是个结巴。
接新娘上门的路上,特意经过岱州一中,有学生们陆续返校,看到几辆婚车驶过,还惊喜地多瞧了几眼。
洛时序和岑冉负责帮忙发喜糖和递烟,两人西装上别了一朵新鲜的玫瑰花,杨超大清早和顾寻合照,故意不和他俩拍,说底下评论肯定都是问联系方式的,烦人。
“你只是不想当衬托。”顾寻理了理衣领,当场拆穿他,“死了这条心吧,我明明比你帅一点,别每次照片都只p你自己。”
过了半小时,他出了门看到红毯,等下新郎将抱着新娘走过这条道,顾寻又抱了下杨超,改口说:“今天你最帅!”
“蟋蟀的蟀?”
“天蓬元帅的帅。”
“滚蛋。”杨超作势要踹顾寻。
婚礼举办得很顺利,宣誓、互换戒指以及新郎喜极而泣,激动得发表心得体会五分钟。
席上很多人是高中同学,差不多都互相认识,看到洛时序在当伴郎,说差不多也可以准备找个人好好过日子了,岑冉也没少被起哄,讲他桃花运愣是被自己给冷落光了,整个大型催婚现场。
洛时序给杨超挡了几杯酒,杨超喝多了,举着酒杯对调笑着的同学们讲:“序哥热恋五年,深藏不露,催什么催!”
“那恭喜啊!”
“什么时候喝到你的喜酒?不会直接百日宴了吧?”
“五年?高中就谈了嘛,藏得那么好?哪位啊。”
“我靠,那还考那么好,哪个都没漏下。”
大家叽叽喳喳乱成一团,那年洛时序当了理科状元,岑冉次之,在猜岑冉是不是气得要再一战高下,其实没有,出分那一晚,第一名和第二名在街边玩娃娃机,最后两个人什么都没抓到,空着手回家。
等到这么几十桌轮完,岑冉出了一层薄汗,和洛时序在厅外找了处下层露台透透气。
“他们待会得满场找我们。”岑冉仰头看着星空,舒了一口气。
今夜天好,夜空中点缀着几颗星星,像在眨着眼睛偷偷看他们,这里安静,光线很弱,适合散心聊天、离开喧闹谈一会恋爱。
“当我们私奔了吧。”洛时序道,“什么时候百日宴?”
这不切实际的问题被忽悠着回答了:“看你本事。”
“未婚先孕有点不太好。”洛时序沉思了半晌。
岑冉差点附和着说真的不太好,又回过神来,用手肘不轻不重地顶了下洛时序,忍无可忍:“我怎么给你生!”
第54章
上岑家吃饭要轻松许多, 这回轮到岑冉给洛时序夹菜,可惜这才想起洛时序并不挑食,只有他监督自己均衡饮食的份。
书柜里的书换过了一批,如今陈列着深奥厚重的专业书籍。
高考结束后有很多学弟学妹来班里寻找还能用的教辅资料,很多宝贵的笔记随意散乱在地上, 偶尔有人捡起, 自己的三年好像跟着这些纸张随意散落, 曾经看得和命般重要的东西,这一日变得卖废品都嫌麻烦了。
等纠错本笔记本被低年级的同学挑完抢光,全班把剩下来的全垒起来, 女生们拿出手机拍照, 班里男生沉默地看着老大爷用弯曲的脊背把这一筐筐书挑出班里。
“你一本也没留啊?”洛时序看着他的书柜, 问道。
岑冉说:“这些东西搞得和遗产似的,我家里也没人继承我的笔记, 你留了吗?”
“没留, 洛满枝知道了差点气哭。”洛时序摇摇头。
他去客厅里和岑父岑母聊天,岑冉被派去倒厨余垃圾, 一步三回头的, 生怕自家爸吗把洛时序生吞活剥了。
洛时序讲到自己的工作, 他对未来规划做得很清晰,而提到岑冉, 他微微一笑说岑冉想做什么都好, 岑冉明白自己想要什么。
很多人连自己喜欢什么都不知道, 迷茫地耗尽光阴, 好在他们比较走运,早早领悟自己的心之所向。
“隔了那么远,我总不放心他,怕他落单。”岑母说,“从小到大,多亏了你。”
洛时序道:“不,有时候我看着岑冉,您和叔叔照顾他照顾得那么好,大家跌跌撞撞,他一路都是四平八稳。”
“所以我才总担心……”岑母道。
“您看不见的地方,我会好好保护他。”
洛时序削完手上的橙子,他该是对些得心应手,做得又快又好,递给岑父岑母。
别的尽在不言中,洛时序能说是被他们看着长大的,他和岑冉的缘分他们都看在眼里。
他们不是冥顽不化的人,这些事也非不能提的羞耻,对岑冉的异常琢磨整整五年,也慢慢心里有了数,自己想通了,岑冉对此支支吾吾,他们每次背地里互相说是头疼,其实是心疼。
岑母接过橙子,说:“岑冉前些天还在学这个,问我苹果到底怎么削皮才削得好,不知道派上用场没有?”
估计是为了在洛母面前,显得靠谱一些,洛时序想象了下岑冉皱着眉心削苹果的场景,笑了下,道:“我希望他学会了以后,派不上什么用场。”
有他在,他会帮岑冉削,削一年两年、十年二十年,偶尔会发觉溺爱这种没有道理的偏心,简直能让人上瘾,好像可以成为兴趣爱好。
“外面居然下雪了。”岑冉回来关好门,把围巾挂在衣架上,拍掉自己肩头薄薄的一层细雪。
南方鲜少下雪,这次雪势越来越大,洛时序要抓紧回家,岑冉趴在窗外看他的车消失成模糊的一点,在巍都也常这样,一个目送,一个离开,双方有时会互换身份。
尽管同居了,他们没黏到可以天天在一起的份上,这种状态他们当然求之不得,然而有学业和工作横在两人中间,让他们充实且忙碌,等到卸去这份责任,应该是可以光明正大坐轮椅的年纪。
岑父岑母看岑冉趴窗口,点点他脑袋说真的没出息,岑冉哼哼着开始看手机,过了半个多小时,洛时序和他说到家了,这才去洗澡刷牙。
“宝宝,什么时候和洛时序的妈妈也见个面,咱们一起吃顿饭。”岑母道。
岑冉顿住身形,和她敷衍道:“妈你急什么?”
“这是规矩。”
“不讲究那么多,到时候再说。”
岑父看他有些不对劲,说:“没讨到人家喜欢?”
“不是不是,你们别瞎猜。”岑冉摆摆手。
他组员一定想不到,在实验室里沉着冷静的又有天赋又努力的岑冉,处处受人羡慕眼红的岑冉,会提到洛母就如猫咪被捏住尾巴。
洛时序好几次说他怂,他是真的害怕加害羞,在洛母边上,平时最讨厌吃的胡萝卜都能乖乖吃下去,事后嘴硬辩解是拐跑了人家儿子,他感到不好意思。
好在厚着脸皮上门这一战术有了效果,不求被洛母和颜悦色地对待,但愿她能早日真正放心,她儿子和自己在一起是人世间最优解。
最爱吃的蛋挞,会分给洛时序一半。最喜欢的奶茶,会省给洛时序一半。最柔软的床铺,会分给洛时序一半。
岑冉他自己,会爱洛时序,如对自己灵魂天生缺失又补足的那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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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七,年味渐渐散去,大厦里人来人往,大家抓着假期的尾巴出来散心。
一处化妆品柜台前,岑母多瞧了一眼,惊讶道:“好久不见。”
自从洛母搬出他们的公寓,到隔了很远的城西去,他们少说有三年没见了,洛母看到她,走近了说:“是啊,你今天也来逛逛?”
“没什么事情做,闲着随便看。”岑母道。
她们没想到会在这个场合看到对方,但也着实都想过要不要见对面一方,几次在手机里翻出联系人,又看着屏幕渐渐变黑。
还是岑母先提的,她性格比洛母更温柔些,洛母对她的印象是与世无争般的人,心态放得特别平和,到了这个岁数,显得格外年轻。岑冉长得和她比较像,眉清目秀的。
“我们去前面的咖啡店里坐坐?”岑母笑着说,自然地把包换到左手,挽住洛母的胳膊。
她们坐着,各点了杯咖啡,饮品端上来后没人动,先扯了几句近日见闻,绕了一个大圈子,洛母才道:“时序昨天来你家吃饭了。”
“是啊,一米八多的个子,比我家岑冉要高出些。”岑母道,“这小孩我是喜欢的,好像他小时候就很能给人安全感,靠得住。当他是巷子里的小霸王,其实学习又是最静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