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横流(27)
临走的氛围浓厚,即便只是隔了一晚上不见面,还挺磨人的。洛时序相信某种说法了,以前有所回应的爱情只存在他的幻想,现在尝到了甜头,三魂七魄都要为此颠倒。
神话里,人一开始是个圆球,后来被上帝劈成了两半,不完整的两半寻找着彼此,遇见后每日拥抱在一起,分离是远超于饥渴的痛苦,所以他们宁可在轻吻中死去。
他一直觉得太扯淡,当时觉得世界观都被冲击了,他同桌说他没什么浪漫细胞,听到饥饿就以为是没吃饱饭,看死便是机体停止运转。
眼下这个背语文在洛时序看来是差不多的效果,他能懂了。一定是岑冉期待的眼神太勾人,鬼迷心窍的,关了小台灯的时候他还点了点头,向岑冉做出保证,自己绝对好好背书。
寻常来说,光是一门过人优异就够吹了,然而自家对象太优秀,不止理科好,文科还是全a通过,待在物化生班级里次次拿语文前三。他要来管着自己,洛时序无法揪出他的短板来反驳,企图一同偷懒。
背书这种事情,背得出早背出了,洛时序试过各种方法,他订正错语文题,抄都抄掉了一本练习本,该背不出的还是一个字都写不出来。
同理,譬如天生数学不好的人,任是给她同类型题目做过无数遍,稍微改改题目,换个数字,不会的照样不会。
让他考及格,有种强行逆天改命的感觉,不知道结果是灰飞烟灭还是飞升成仙。
之前他把《沁园春》背出了,看着《琵琶行》里“间关莺语花底滑,幽咽泉流冰下难”,句子都盯得有重影了,洛时序合上书,脑内一片空白。
疙疙瘩瘩背出一大半,洛时序心里不太踏实,睡梦中还梦到默写题,但他看不清抽到的是哪一首。
大清早从梦中惊醒,他连忙再背了后面几首要背的,囫囵吞枣大致浏览了几遍。
自修课等卷子一传下来,洛时序定睛一看——《沁园春·长沙》。
“……”
洛时序心想,就只有这首没复习,现在一句话都记不起来呢。
·
把《沁园春》整首诗罚抄五十遍,岑冉不知道该惊讶洛时序在语文方面秒变金鱼,还是心疼下洛时序得熬夜罚抄。
他皱着眉头喝完药,抬眼看时间,晚上十一点半,熬夜的话会学习效率下降,还影响第二天的精神状态。周六上午安排得满满当当,语数外占满三节课,被主课轮流虐一通后再放学。
岑冉不睡懒觉,以前这年级部占不占用时间和他没多大关系,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他不睡懒觉,洛时序要睡懒觉啊。
这一上午拿来学习也就算了,还有整整一晚上和机器人一样反复默写五十遍《沁园春》,让洛时序写五百遍也记不住,这是单方面体罚。
原先还对洛时序的遭遇偷着乐,现在怎么想怎么不舒服。
洛时序这几天总去找岑冉,室友没任何怀疑,既然这样,岑冉道:“你今晚把语文订正完再回去吧?"
"这和干脆不回去,大概没差别?"洛时序道。
他遇到这种罚抄订正,不会像顾寻那般鬼哭狼嚎,刚进来那段时间会有些不习惯,这种事情一回生二回熟,到如今已经见怪不怪,被罚习惯已经淡然。
“我帮你抄。”岑冉道,“反正你写也记不住。”
“不了吧,你病刚好,要多休息。”洛时序也看了眼手机,道,“到小孩要睡觉的时间了。”
“你才小孩。”岑冉道。
“对,我也小孩,咱俩早恋。”洛时序应了。
“本来就是早恋。”岑冉道。
“是啊,违反校规呢。”洛时序道,“带坏好学生总有种罪恶感,”
岑冉撇撇嘴,道:“我违反的校规也不止这一条了。”
“啊?”洛时序没反应过来。
岑冉掰着手指头数:“借别人抄作业,给别人看□□,带手机,熄灯后讲话……”
大概是老天为了应景,他的寝室门又被敲了,生活阿姨透过窗户照了照手电筒,生气地批评道:“315怎么回事?已经连续两天了,再扣两分。”
“她真的毫无察觉315是一个人住的吗?”洛时序压低声音道。
“其实梁老师总是忘记自己教的是几年级,题目有没有讲过,这大概传染。”岑冉道。
再拖下去只会熬通宵,岑冉看了下洛时序的语文订正本,再从自己的桌子里拿出一本新的,算好洛时序用完本子正好写到哪一段,换了支钢笔开始抄。
班里用钢笔的只有洛时序和学委,学委是为了让自己心平气和,洛时序纯粹用钢笔写字更好看,自己看着开心。
他的字的确赏心悦目,要是只看他的字,想不出他语文会差。
岑冉模仿他字迹模仿得很像,早在读小学那会,他就帮洛时序抄田字格,语文老师从没认出来过。
这么说来,洛时序语文差还有他的错误,当初就不该助纣为虐,为了一颗糖帮他写作业的。
有人讲过字会透露出一个人的性格,一个人的字在长年累月的书写中固定,自己要改很难,模仿别人也不容易,尤其洛时序这种字体潇洒肆意还意外容易辨识的。
可岑冉完全能够以假乱真,笔锋里都透着股“我就是洛时序”的劲。
抄得真假难辨,速度还快。两个人埋头抄着,岑冉道:“我怎么觉得男朋友现在有点情绪低落?”
岑冉的直觉很准,尤其是对洛时序,感觉自己陪他抄写,洛时序不太开心。
洛时序顿了一下笔,实话实说道:“我有种带着老婆受罪的愧疚感。”
“当我没问。”岑冉继续抄。
到了凌晨一点半,岑冉开始打哈欠,他写的比洛时序少,洛时序还差六页的量,他枕着自己的胳膊闭着眼睛休息了一会,隐约感觉到洛时序把台灯往侧下方压了压,不让光照着他的眼睛。
又过了半个多小时,岑冉从浅睡中醒过来,揉着眼睛把头靠在洛时序的左胳膊上,看他写到最后一页纸,和岑冉算的进度一模一样。
岑冉抬起头,光明正大地看洛时序的侧颜,饱满的额头接着神色懒倦的眉眼,挺直的鼻梁与总是温和笑着的嘴角,无一处不是完美的。
洛时序的头发有一条被压得翘起来了,岑冉凑近了小声吹气,那撮头发便晃了晃。洛时序反应很大,差点摁着笔把纸张给戳穿。
“怎么了?”岑冉看他这惊慌的样子,觉得稀奇。
他伸了个懒腰,还拨弄了一下洛时序翘起来的那搓头发。
“你说怎么了?”洛时序写完最后一句话,反问道。
岑冉真不知道,台灯被压弯,只有一点昏暗的光线,照不清脸,一半明一半暗的。洛时序右手还搭在桌上,左手自然地垂落在身侧,俯过去朝着岑冉的耳根处很轻地呼了一口。
砰。
岑冉误以为自己身体某处塌陷了,发出烟花爆炸般的闷响,其实一切完好无损。
他只是脸红。
第32章
订正的抄写交给班主任, 班主任认真地翻阅了一遍,没发现任何破绽。
第二节课过后去超市的人比较少, 吃早饭的已经买好了,吃中饭的还不着急, 岑冉下楼买了一袋吐司, 打算中午回到家直接闷头睡了。
到了第三节数学课下课, 岑冉打开袋子, 发现关向蓝在整理书包,不仅仅是她,班里大多数都迫不及待地清理了桌子,再夸张点要背着书包听接下来的语文课了。
洛时序和顾寻他们从超市回来,看清楚顾寻买了袋瓜子, 岑冉微微蹙眉,道:“你不会语文课上要嗑瓜子吧?”
“偷偷剥。”顾寻道,“苦中作乐。”
他昨天要订正的内容也很多,与洛时序不同的是,没人替他抄,他借用了另外两个室友的台灯, 续着开,洛时序去岑冉寝室去了一晚上,他没起疑,当洛时序是去蹭岑冉的小台灯。
要是细腻一点的人知道了, 肯定要发现不对劲, 没有台灯或嫌光线太暗, 完全可以拿了台灯回自己寝室写。
无奈一众人没有那么多小心思,先是自身大大咧咧的,再是洛时序和岑冉平时表现得太正经了,两个同学眼里的钢铁直男这么相处的时间也不久,他们根本没往粉红色的方面脑补。
顾寻说他今天眼睛都模糊了,每个人的脸在他这里都是开了美颜,自动磨皮到满脸青春痘都成光滑白煮蛋。
“我也是。”岑冉随口道。
“啊?你昨晚干什么?”顾寻问道。
岑冉一下子反应过来,胡编乱造道:“看手机看多了,今天眼睛不舒服。”
“你不是手机都拿来查资料额吗?”顾寻道。
“对,我在看《heat and thermodynamics》,正好洛时序在写订正,我不小心忘了时间了。”岑冉自认自己解释得完美。
他见顾寻点点头,兴高采烈开始拆零食袋子和隔壁组的同学聊天,还给人抓了一大把瓜子,自己莫名其妙有种骗了老实人同桌的心虚感。
拿起一片吐司撕开一小块往嘴里塞,他坐姿端正从来不跷腿不驼背,椅子下脚被很轻地动了动,岑冉转过头去看洛时序,瞪了他一眼,让他不要在教室里撩拨他。
只见洛时序买了瓶酸奶,正精力集中地撕开酸奶包装纸,纸上一层酸奶完美地和纸分离开,一戳即破。洛时序插上叉子把这层放在奶里搅了搅,指尖往前一推递给岑冉。
“吐司干,你喝点奶。”洛时序道。
岑冉观察着四周没有注意到他俩的人,迅速把酸奶挪到自己桌上,拿起勺子捞了一口。
班主任面上严肃,其实没梁老师凶,老师一旦脾气软了,有些学生们就爱在课上闹,顾寻给后桌两人也一人一把瓜子,从上课嗑到下课。
关向蓝不好在课上用嘴开壳,用涂了透明指甲油的手剥了几颗瓜子,便嫌手疼。耐不住看顾寻在前面吃得挺香,不顾自己的指甲又开始再接再厉。
班主任在台上讲阅读理解讲到一半,提及“孩子”便跑偏了题,开始和同学们分享自己的育儿苦恼。
洛时序随后加入了顾寻和关向蓝的队伍,他们这位子在班级最角落,是浑水摸鱼的好位置,没做什么小动作简直是浪费这天时地利人和。
他从课桌里找出自己的卡西欧计算器,洛时序擅长快速心算,不参加竞赛这计算器用不到什么,现在终于派上了用场。
把瓜子竖着放,拿计算器用巧劲一敲,便露出了完整无缺的瓜子仁。顾寻见此表示道:“序哥,你这样就没吃瓜子的乐趣了。”
“我觉得很香。”洛时序道。
岑冉也不想再听班主任聊天了,而且这块地方飘着一股奶油味的瓜子香,他闻着嘴馋,刚吃面包喝酸奶,嘴里不鲜,也想吃瓜子。
他在生活中挺懒的,向顾寻讨了几颗,吃了三颗就不想再剥了,问道:“你为什么不买剥好的?”
“你们这样,完全不懂瓜子的真正意义。”顾寻道,“你不剥它,是对它存在价值的削减。”
“……”岑冉。
话是听进去的,但是岑冉不剥。后面关向蓝也拿出计算器敲,敲出十颗瓜子仁后一口闷,还发出喟叹,道:“好吃!”
十月底校方开始安排日本女校的交流生过来,班主任下课多说了几句,在周末面前,这已然没了任何吸引力,班主任说“放学”后,大家马上散了,值日生也潦草糊弄。
从岑冉住的那座周边小城市考来岱州一中的太少了,岑冉能算作是开了先例,靠着诸多竞赛奖杯拿到了保送,他成绩好,校方这两年也注意起他初中母校,零零散散又招了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