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横流(20)

　　“去年给岑冉写的加油稿就不能改改吗！”顾寻崩溃道。
　　他没练过跳高，能熬到这一轮纯属侥幸，这一次果然抗不过去，上半身过了杆子，腿还是把杆子弄了下来。
　　两回都是如此，他当自己解脱了，没想到只有体育生顺利过杆，还有个以前练过武术的，靠前空翻跳了过去，顾寻懵懂着和另外两个竞争第三名。
　　然而一米四这个坎谁都没法过，去年和岑冉角逐的几个人发挥失常，被早早淘汰，剩下的全是走了大运。
　　最后胶着了一阵，三个人商量好了用猜拳定名次，顾寻抱着第五名开心回班。
　　“杆在原地弹了两下，它这么坚强，最后被你腿给带下来了。”杨悦道。
　　下午的4x400放到最后，这是理重班的拿手项目，每年第一没有对手，站在巅峰孤独求败。
　　第一棒是个人送外号电动小马达的男生，以前是李嘉茂跑最后一棒，今年嫌压力太大，调成了第二棒，洛时序顶上他原来的位置，岑冉跑第三棒。
　　岑冉不太乐意和洛时序玩接力，想和人换，杨超被年级主任抓走订正物理卷，顾寻对跳高场上岑冉的冷漠耿耿于怀，他又不好意思和不太熟的同学开口要求，硬着头皮准备去检录。
　　天空飘了些雨滴，观赛席上开始发五颜六色的塑料雨衣。洛时序拿着回别针要岑冉帮忙戴号码牌，岑冉心不在焉地接过号码牌，再从书包里扯了个塑料袋包住。
　　号码牌有纪念意义，扎出四个洞太难看了。针尖扎过透明的塑料袋，少年的后背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着，岑冉瞥了眼看到张倩倩，给洛时序弄好了号码牌，嘴上还说道：“让张倩倩帮你戴。”
　　他发现洛时序的号码牌上写了个cr，问道：“cr是什么意思？e from ？chaos regulation？mercial representation？”
　　“词汇量不错。”洛时序夸赞他。
　　岑冉不继续猜了，终止话题还不忘提一下张倩倩，道：“居然不是zqq。”
　　等下。
　　c、r。
　　岑冉？
　　岑冉愣住，洛时序摁着他肩膀往检录口走，他们跟在班里同学后面，洛时序和他解释道：“是我的春日。”
　　“春日？”
　　要是周围没那么吵，岑冉应该会发现洛时序有些紧张，怕被对方看穿更深处的真相。
　　“我回学校办转学手续的时候，我同桌在摘酸诗，看到了觉得说得挺好的，便记着了。”洛时序目光低垂，温柔道。
　　他念着那句诗：“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他们并肩走了段路，岑冉天生偏棕的头发淋了点雨，看上去黑了一点。少年眉眼如画，像是这南方的雾气凝结而成的。
　　岑冉道：“岁岁长相见，确实是很好的事情。”


第23章

　　运动会各班会买班服，有怎么好看怎么穿的，也有cos天线宝宝葫芦娃这一类搞怪风格的，高三一班由于买零食的支出太多，去网上订做了二十块钱一条的白t。
　　经过班级女生基于本班班情去设计，白t前面印了个“一般牛逼，一班光棍”的字样，给运动会上有想法的同学们做好铺垫工作，后面简单粗暴地印了个“性感几何，在线分割，甜美函数，羞涩降幂”。
　　这衣服傻气冲天，岑冉穿足一天是给了关向蓝面子。他站在交接棒的地方，后知后觉地开始纳闷洛时序怎么背这种风花雪月的酸诗背那么溜。
　　他还是没真正努力背语文。岑冉这么想着。
　　一声枪响，接力赛开始，这项目加分多，场外助威声很响。岑冉淡着表情活动了下手脚，见李宗茂朝这边疾风般奔驰而来，有个人与他速度相当，与此同时进行了交接棒。
　　岑冉拉不开与对手的距离，风把他的额发吹起，耳边只有呼啸的声音，而围绕在场地四周的呐喊鼓劲离自己越来越远。余光中，洛时序开始站在等候位上，右手扎了一条红绳，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拐进最后一个弯道的时候，岑冉闭着眼睛冲进最后一百五十米，脸上全是雨珠。雨势越来越大，赛道变得湿滑，有人在惊呼后面有人摔跤了。
　　他听不清楚到底在说什么，也没去管是谁太过心急，岑冉没穿钉鞋，跑太快容易摔跤，他到达洛时序身旁的那三步几乎是踉跄的，带起身边一阵关切，怕他在这关头掉棒。
　　接力棒稳稳地传到洛时序掌心，他才注意到自己腿是软的，脚步虚浮地站在终点线等着，李嘉茂给他递了瓶水，他平息着自己的喘息，裁判在终点拉了一条红线。
　　喝口水的功夫，洛时序握住了红线，他笑着把红线扬起来，线随着秋风飘荡，飘在岑冉的头上。
　　男子4x400米是本班拿手项目，对此的热情度极高，远超于单人项目。跑完这个还有女生的接力赛。
　　总共五个女生要挑出四个，不去要求跑不跑得快，愿意积极参加已经很好。她们一个比一个不爱运动，体型也非个个矫健，体育成绩只能算作是中等水平，还有八百米跑不下来的。
　　这些天抽空练习了一下，还是和比较厉害的班级差距了一大段，大家心态摆得好，回到班里继续吃吃喝喝。
　　班里挑选东西默认是女士优先，她们挑雨衣都挑了蓝色的，岑冉又去了趟厕所回班晚了，只剩下粉色的雨衣还有第一排的位子。
　　第一排坐着写教案的班主任，大家一门心思要放松下，不想和他坐在一起，三把椅子左边班主任右边洛时序，岑冉坐在中间。
　　他套着这件粉色的塑料袋状衣物，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广播里放着加油稿，顾寻他们在后面躲着打斗地主，搬来的桌子上积了一滩雨水，零食塞进了课桌洞里，洛时序坐在他边上看作文素材。
　　后面有人喊了下“帅哥！”，他们三个不约而同往后转，关向蓝举着单反咔嚓固定住画面，运动会的第一天如此定格成瞬间。
　　·
　　“哈哈哈哈哈我就说，叫了声帅哥肯定三个全部回头啊。”杨超笑岔气道。
　　“我以为冉冉会无动于衷。”杨悦道。
　　“说明他下意识也以为自己是帅哥。”顾寻道，“终于解答了张倩倩两年来的疑惑，岑冉到底知不知道自己长得帅。”
　　“闭嘴。”岑冉道。
　　五千米跑下午即将开始，整个班占了食堂两条长桌，挤在一起吃饭。岑冉低头喝着汤，洛时序坐他边上道：“毛豆骨头汤？”
　　岑冉嗯了声，想着中午吃得有营养一点，下午跑得动，只听洛时序喃喃道：“这不是下奶的吗……”
　　随即，洛时序被岑冉踢了一脚。桌下的动作没人看到，对话也没人听见，然而岑冉脸上莫名发烫，一声不吭地吃完饭后端着盘子走了。
　　今天雨停了，裁判叮嘱选手们要注意安全，不要打滑。有几个人跑五千米穿得挺正式，从头到脚一套专业的运动装备，实力有没有不知道，气势已经搭了出来。
　　大多数班里是派一个人参加五千米，岑冉和洛时序穿着班服在这里，感觉自己格格不入。林森和自己班的在说说笑笑，看到一班的人来检录，笑了笑，道：“你们也全上啊？”
　　“重在参与。”洛时序道。
　　不知道洛时序和林森什么时候成朋友了，岑冉站在一旁，林森走过来道：“跑完差不多就有名次了，我们班当做来玩玩。”
　　他和他同班同学都是体育生，洛时序朝他客气地笑笑，道：“我和岑冉是来饭后散个步。”
　　“岑冉是要去颐都考试了吧？不该剧烈运动的。”林森道。
　　“没事，随便爬爬。”岑冉道。
　　“……”林森。
　　大家互相谦虚了几个来回，去跑道上各就各位。岑冉迷迷糊糊开始要跑五千米，等待枪响的空档里大觉自己上当。
　　既然洛时序报名了，满足学校硬性要求，自己不就可以退赛了吗！到底谁是陪跑。
　　最开始便有人发狠了冲，岑冉不敢和洛时序落下太大距离，被超圈实在太难看了。他看着眼前那个二愣子飞速跑完第一圈，然后第二圈，领着所有人起初便提了速度，然后第三圈被同学扶了下去。
　　没法下场的岑冉心里简直日了狗。
　　现在下场吧，前面三圈跑得没那家伙快，外加自己班的洛时序没下场，丢脸，不下场的话，现在已经感觉到吃力。
　　“高三一班岑冉同学和洛时序同学，他们玉树临风，英俊潇洒，文能做题，武能跳高，兄弟一堆，迷妹一群。岑冉、洛时序加油！加油！全班同学眼含热泪在等你们凯旋而归！”
　　“这加油稿是传家宝吗？用了多少次了。”岑冉道。
　　“调整呼吸。”洛时序道。
　　四圈下来，大多数人开始疲惫，步伐逐渐变得沉重。下场的人越来越多，七班那两个还是在他们前面不远处。
　　岑冉不说话了，路过自己班时加油声格外响，还非常照顾岑冉，道：“冉冉，不行就算了！”
　　他忍不住，咬牙切齿地朝他们道：“男人不能说不行！”
　　“崽，还没成年，我们不介意你不行的。”杨悦道。
　　岑冉听了差点跌一个趔趄。
　　他体能算好，下定决心要达成的目标不会半途而废，意志力是耐久跑的关键，没人比岑冉更加能坚持。
　　这种超越极限的运动项目，在后半段全靠自己毅力强撑着。第六圈，路程到了一半，差距越来越大，赛道上零星着五个人，八个得奖名额都占不满。
　　岑冉到后面已经忘了还剩下几圈了，腿不受自己控制地麻木跑着，紧紧跟在洛时序后面。洛时序有意配合他的节奏，一旦他出现累到不行的情况，便会慢下来，之后再加快。
　　这看在别人眼里，倒像是两人互相超来超去，争着比谁快，彼此艰难地挣扎着要甩开对方，奈何就是摆脱不了。
　　这项比赛差不多是全校来嗑瓜子看热闹，举着单反对着一班的两个人拍，耐久跑时所有人的表情实在不太好看。颜值不够的叫做沧桑，颜值高的叫做朝气，矮的叫做腿部犹如电动小马达，高的叫做天生配置顶级装备。
　　不巧，理重班两个好的全占，出尽了风头。
　　进入第八圈，岑冉明显支持不下去了，洛时序没好到哪里去，岑冉在濒临极限之余，听到的是自己的心跳和洛时序的呼吸。
　　虽然心跳得很快，但岑冉在这刻是前所未有的宁静。世界好像离自己远去，或者自己飘向天空，茫茫一片只剩下他和洛时序，他们相互关联着。没有握住手，却也在拉扯。
　　岑冉几乎是闭上了眼睛，循着洛时序的脚步声在跑。他拼尽了全力，腿和灌了铅一样，刚才还会感觉到疼痛，现在只觉得麻木，机械般地往前迈，如此又是一圈。
　　“最后两圈。”洛时序道。
　　他转头看着岑冉，头往前方指了指，七班的人离他们很近，显然和他们差不多情况。
　　岑冉答不上话，他眼前发黑，点头表示知道了。再一次路过班级，全班喊着他们俩的名字，他已经没力气回应，洛时序还朝他们挥挥手，行了个礼。
　　“今天你把五千跑，明天便把国奖抱！”
　　“冉冉！老公！！”
　　喊老公的全男生，女生在欢呼道：“不要逞强！热了就脱，减轻点负担！”
　　前面的林森已经赤膊了，观众们对剩下的几个瞎起哄，岑冉被吵得不行，从牙齿挤出俩字：“傻逼。”
　　汗水顺着下颔线滑下，他手抬不起来了，任由它滴落。洛时序低头撩起衣摆抹了把脸，露出线条清晰的腹肌曲线，他肌肉并不夸张，穿上校服看不出身材，别上有人在尖叫，岑冉突然有了点力气，慢慢追上洛时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