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横流(23)
他们异口同声道：“不，你和上届讲的。”
梁老师抬起他的老花眼镜仔细看了看，道：“这道题我绝对讲过了。”
大家没再去纠结这题到底讲没讲过，再讲几遍不会做的还是不会做。这次竞赛后，便该是统一的高考了，他们所有人除了出国的报送的都逃不过，顿感心情沉重。
要是岑冉没考好，连带大家一起跟着丧。洛时序估计岑冉也知道这点，不可能完全对名次不抱期待，他一直表现得风轻云淡，不让自己的压力被他们看去，平添不必要的恐惧。
经过许久的软磨硬泡，再磨不动，杨超等人都有了要把岑冉五花大绑扔给张倩倩的架势，他答应了顾寻和张倩倩下周一起去看电影，张倩倩私下里和洛时序说过是顾寻起哄要买通她，秋游这事她帮不上什么忙。
“我也挺久没看电影了，听说蛮好看的。”洛时序道，“杨悦她们之前也说想看，我们一起？”
这样缓解了两个人相处的微妙气氛，张倩倩连忙点头。原先觉得这场面活似大龄青年被摁头相亲，怕洛时序误会自己什么，现在放松了很多。
已经失去男女性别观念的糙汉杨悦根本对这片没兴趣，相比之下她对爱情动作片更好奇一点，实在不行恐怖片也行，没劲事小，在电影院里打呼噜事大。
可洛时序答应陪张倩倩看电影，已经是顾寻杨超在全班的期待中磨破了嘴皮子争取到的，他想出这么个主意，杨悦要是不去不义气，便拉上关向蓝赔上宝贵的周日下午。
“你陪她看电影真没事的吧？”杨悦朝他确认，“要不行，别勉强啊，不用管顾寻说的。就算去烧香，他也能扑腾出幺蛾子来。”
“没事，顾寻说的我还有点心动。”洛时序道。
“他说什么了？”杨悦问。
“和喜欢的人在同一片夜空下看烟花啊。”洛时序道，“我也想争取下。”
“哦——”杨悦会意，没深问，做了个ok的手势。
他们计划妥当，当是寻常出去玩，看好了电影档期，再想好晚饭什么，杨悦道：“我爸周末上班，我没问题，关向蓝能不能溜出来看运气。”
关向蓝道：“洛时序没问题，我肯定更加没问题，怎么配合都行。”
“为了讨好倩倩，简直拼了。”杨悦感叹道，“她也是图好玩吧，一时答应下来。”
“要是序哥约我去，我肯定二话不说跳阳台！”顾寻拍马屁。
“约岑冉去有戏吗？”杨悦道，“反正是集体活动了。”
“不可能的，冉冉不怎么出门，除非去图书馆。”顾寻道，“外加里面还有个倩倩，有倩倩没冉冉，有冉冉没倩倩。”
“他真是……”关向蓝笑着摇摇头。
“他个不开窍的榆木脑袋，拂了别人多少好意。”顾寻补充道。
“以后有喜欢的人了，就不一样啦。”杨悦道，“我真好奇冉冉会喜欢上什么样的人。”
“王后雄那样的吧。”关向蓝道。
随后大家哈哈大笑，顾寻数着：“肯定要和他一样聪明的，不然共同语言都没有，首先理科得好吧。”
“和他一样好的，这已经差不多筛选没了。”杨悦道，“对方脾气也得好，愿意接近他，冉冉这样冷冰冰的，我想都没法想他主动的样子。”
“还有长得要漂亮，否则不如岑冉自己照镜子。”关向蓝道，“学校已经没有符合条件的了。”
杨悦拍了下手，灵感突如其来，道：“有啊！”
“谁啊？”顾寻一脸懵逼。
杨悦指了下洛时序，道：“序哥哪个不符合？”
“哈哈哈哈哈冉冉喜欢男的女的这还真说不准……”关向蓝道，“挺配的，序哥，你考虑下。这个学校没校花，校草还能入眼。”
洛时序要背书了，不和他们继续扯，中午有别班的女生过来问题目，洛时序耐心地帮忙解答。
难度中上的立体几何，顾寻看洛时序讲了十五分还没把人教会，他没看过题听着都会了，洛时序是难得的好脾气，要是放在别人身上，就比如自己，肯定恨铁不成钢的反问一句——上学没把脑子带来吗？辅助线加了也没能产生任何想法？
这种好脾气是教养，也是骨子里带着温柔，顾寻没法想洛时序发火是怎么个样子。
等等，洛时序是发过火的，就在顾寻眼前。
那天杨悦和他前女友在走廊打架，七班的人里有个不长眼的往岑冉身上招呼，接着被拉架的洛时序狠狠地修理了一顿，那股子煞气和往日的斯文截然不同，没人敢拦着他。
流露出的失控般情绪，是他从未想象过的，这种疯狂因子会出现在洛时序身上。
待人接物极有良好修养，连冷脸都不曾摆过，这比岑冉那样的清清冷冷更加冷静自持。要压抑住自己的想法，而去尽量先去考虑别人的人，是特别会克制的。
在彬彬有礼背后到底是怎么样的，旁人猜不透看不到，洛时序说自己不是做菩萨的料，是真心实意认为他有自私狂热的一面。
要是心上人不喜欢自己，他会永远死守这个秘密，绝不泄出一星半点。但要是有万分之一的喜欢，他是不会让对方走掉的。
那份勇敢无畏，他暂且藏在心里。
他羡慕张倩倩的坦诚，羡慕顾寻的随意，洛时序是小心翼翼的，费尽心机的，他只敢把自己的爱拿出最体面的那一半，而把狂热遮掩起来。
最初明明是谁都承担不起代价，但因为喜欢这种奇妙的滋味，品尝了一点点即可，尝完后谁都甘愿在其中煎熬。
他什么都愿意给岑冉，只要岑冉想要。
第27章
岑冉此刻的内心仿佛日了癞皮狗，醒来非但感冒没好，热度不退，反而病情更加严重，教练看到他眼眶泛红，借了体温计一量，是十分影响发挥的高烧温度。
检查了下考试用具，岑冉坐进考场打着冷颤，理论考试的试卷一发下来，他做得很顺利，三个小时考体力考心态，很多人开场便晕乎乎的了，他在草稿纸被粗暴划线的噪音中条理清晰地开始做加试题。
最后一题卡住，岑冉在纸上涂涂画画，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写了个洛时序的名字上去。
洛时序。
他在心里默念着，再一下子想到洛时序将要和张倩倩一起去看电影，登时深呼吸了一口气。和以前不一样，和洛时序说的对哥哥控制欲强不一样，以前只是想着洛时序能陪他玩，现在他更加贪心。
去年此刻，他想着洛时序便心乱如麻，但让他烦躁的，到底是题目还是洛时序？
坐在这万里挑一的考场里，他却丝毫不觉稳妥，反而慌乱了心神。因为洛时序不在他眼前，他不知道洛时序去了哪里，他心里不安。
现在与去年产生了偏差，再遇旧友，该是不用再去慌乱，可是他愈加有种难耐的焦躁，就如好好的一块石子想要掉入水里，水来了，石子被淹没，没想到竟然发生了化学反应，生成了新的东西。
目光是有温度的，洛时序投来的目光裹带着开春的暖意，岑冉在其中缓缓化掉。
他尝试寻找答案，与自己触手可及的洛时序是不是答案呢？
是的，就是这样。
他贪心到想当能让洛时序失控的理由之一，当洛时序身旁的人选唯一。
如此想着，岑冉差点忘了自己当下是在考场，笔快要敲在桌上然后转身到后面才记起来，他急急收住动作，手指灵活地转了几圈笔，在这里低下头笑出来。
酸甜的控制不住去在意的断断续续困扰自己许久的感觉，是所谓的喜欢吗？
他想和洛时序在一起，要很久很久，陪他背出不熟的语文，陪他考完高考再去大学，陪他经历接下来的种种，成为彼此拥有人生的关系，是所谓的喜欢吧？
再检查了几遍答题卷，岑冉迫不及待想要交卷，十七年来的自制力让他不至于提前离开考场。
结束后岑冉在房间里窝着，吓得教练以为他又是心态出了什么问题想不开了，急忙去敲岑冉的房门。
做好了安慰考场失意人的准备，不料岑冉看上去还挺开心，手里握着手机。
岑冉再三和教练解释自己没有事情，他发着烧，嗓子不舒服，但看着的确在开心，教练将信将疑地离开。
把手机开机，打开qq，顾寻闲着无聊在给岑冉狂发消息，岑冉点开99的红点，全是顾寻这货在企图用洛时序和张倩倩去看电影的事情来刺激他。
很多高中生自带媒婆属性，偏爱给人拉红线，拉不上还使劲捆，能凑一对是一对，解决朋友的单身问题比解决自己的还来劲。
如顾寻所愿，岑冉吃醋了。他在房间里踱步打转，联想往日和洛时序相处中的种种，洛时序对他而言很特别，自认他对洛时序而言也如是。
洛时序喜欢的是别人，他这么横冲直撞地去告白，岂不是把原本的竹马关系给搞得一团糟。
那么好的洛时序，和谁在一起他都觉得嫉妒。
岑冉讨厌做出些虚无的假设，去构想千万种可能性，他愿意去等待一个正确结果，而不是去试探。
但他不由自主地去想，洛时序喜欢他的几率有多大。
日常生活里被他遗漏的那些蛛丝马迹在此刻被翻出来，洛时序是性格好，但对别人的好仅局限于从小教养出的礼貌，他在自己面前是另一副样子的，哪一面都是真实的洛时序，他见到的这一面唯有他可以触碰。
轻狂的会油腔滑调逗人开心的洛时序，即便面上不着调，依旧给人安全感。经历过多少都悉数接下，他永远是值得依赖的暖源，同时他也值得最好的爱人。
思及此，岑冉扪心自问了下，继续丧气，自己大概只符合个性别。
今日之前，包括洛时序告诉他自己是同性恋的那晚，岑冉都没想过自己会喜欢上男生，如今成了唯一优势。
虽然是竹马，但自己一直被照顾的那方，给人添了不少麻烦。
虽然是洛时序不告而别，但重逢后岑冉和他耍脾气使性子，也是洛时序在不停纵容。
这些别说优势了，是黑历史吧……
还有最重要的，在洛时序面前说过自己对别人的喜欢的态度，他表现得那么冷漠，主要是那时他根本不懂，要是洛时序对他拒之千里，他也是不可能断了念想的。
手机震了震，顾寻在捏干脆面，录了声音给他听，里面夹杂着有人在问电影票订了几点的，洛时序说道：“下午一点十五。”
背景音很嘈杂，大家的音色都失真了，但岑冉一下子便听出来了那细微的洛时序的声音。
——自己遇到了喜欢的人，也希望能被对方善待。我该多积点德，到时候不至于被冷落。
洛时序那晚说的话，他还记得一清二楚，现在也明白得彻底。那个时候他还开着玩笑对此不屑一顾，说自己这样子，岂不是一辈子都遇不到了。
他从未觉得时间过得那么难熬，咳嗽着看一会实验复习材料，便要抬头看时钟，等到学校里晚自修下课，他再等了半个小时，估摸着老师查寝也差不多结束了，才掐着点拨给洛时序。
应该是完全没想到岑冉会主动打电话给他，岑冉拨了两次没人接听。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再疏离一下思绪，拿了张草稿纸上列着线索。他发现洛时序虽然言语上动不动爱撩拨他，要么捏一捏耳垂，但很多时候，连直视都不敢，一旦对上了目光，便会很快移开。
他在怕什么？
岑冉的笔在纸上一顿，留下黑色的小点。他揉了揉酸胀的眼睛，想道：或许他在怕露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