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横流(25)
这是隐晦的告白后,两人第一次见面。隔着手机屏幕和站在眼前是不一样的,岑冉的每一处都被他在心里默默描摹了上千遍,但不够,远不及真正切切实实见上一眼。
洛时序心脏怦怦直跳,岑冉拉开关向蓝的座位,和他面对面坐着,靠得太近了,膝盖还无意识中碰擦了下。
岑冉开口道:“你《沁园春》背给我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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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颐都待了七天,颁奖典礼结束后他便直接赶回了岱州,说是一刻不停地抓紧备战高考,其实他想洛时序快想疯了。
刚尝了一点甜头,便希望时时刻刻可以在喜欢的人身边。压抑烦闷的考场和落脚宾馆成了牢笼,岑冉听着颁奖,满脑子都是赶紧回来。
岑冉一病便不容易好,每次要折腾许久,他反反复复发着烧,因为接下来可以看见洛时序了,终于打起了精神。
在教室门口收到同学们的祝福,教室里安安静静的,大家在投入地做卷子,岑冉远远看到洛时序端正地坐在座位上,手在来回比划,还当他在想着解题思路,走进一看发现是打着游戏。
“你感冒了?”洛时序道。
他转移了话题,语气和目光无一不关切。岑冉的确在感冒发烧,他是带着病完成整场七个小时的考试的,当下鼻音很重,他怕传染到洛时序,没再和他离那么近。
“嗯。”岑冉道。
“药买了吗?”洛时序问。
他知道岑冉一向不喜欢吃药,没人看着绝对不会老实喝冲剂,岑冉点点头,还懂洛时序在想着什么,解释道:“嘴巴里苦。”
“我这儿有糖。”洛时序道。
他拿了颗草莓味的,剥了糖纸给岑冉吃,岑冉含着片刻。
结束颁奖典礼一刻不停地回到岱州,再加上前面有为期六天的行程,有极消耗体力和精神的理论考和实验考,脸色泛着白。
这时候洛时序连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摆,他伸手牵了牵岑冉微凉的手指,没想到岑冉忽的直起了身,捂着嘴干呕了几下,眼眶瞬间红了,急匆匆跑出教室。
洛时序去水池那边找岑冉,岑冉不让洛时序看,扶着墙虚弱地喘息着。水流声很响,冲洗掉一切痕迹,他等体力恢复了点,把洗干净的手再洗了好几次,等到洛时序制止了才停下来。
“我是觉得……”洛时序道,“咱俩进展有点快过头了吧?”
说完,他被岑冉软绵绵地肘击了一下,随即握住岑冉的胳膊,用半搀着的姿势,凑到他耳朵边上诚恳道:“我负责到底,孩子和我姓洛吗?”
第29章
起初岑冉还有点尴尬, 他这几天浑身没有劲,饭菜吃得很少, 闷着坐了两个多小时的车,一沾甜的便想吐了。然而自己只能对着水池不停干呕, 这样子实在不太好看。
被洛时序这一打岔, 岑冉自在了些, 那阵晕眩感过去后回了教室。洛时序把口袋里的纸巾拿出来, 细细擦拭岑冉冰凉的手指,再用手背贴了下岑冉的额头,有点烫。
那天打电话他就注意到了岑冉的嗓子不太对劲,但以为是三个小时的理论考让他太疲惫,而且自己被岑冉说出的话给震惊, 都没深想他是不是生病了。
“体质不行啊,小岑同学,跑五千米跑瘫的?”洛时序问道。
“嗯。”岑冉没否认,确实是跑那五千米之后受了凉,以为是捂一夜就好的小感冒,哪知道会那么严重。
他很久没发过烧了, 再加上诸多外界因素影响,在外考试、心思重、情绪起伏太大,前几天明明热度退下去了,今天却又升了上来, 在一个临界值上。
洛时序带着岑冉去医务室, 医生量完体温要岑冉去附近医院验血, 岑冉不乐意了,吃药已经是勉勉强强,吃一顿逃一顿,还要他去扎针。
难受归难受,岑冉有气无力地说38c的体温没必要去趟医院,没想到医生直接打电话给年级主任,让郑老师带他家物理金牌去医院。
“我陪着去吧。”洛时序道,他找了个天衣无缝的理由,“郑老师晚上有值班。”
步行五分钟的地方就有一家医院,郑老师给洛时序和岑冉开了假条,还问岑冉要不要请假回家,这个季节是感冒发烧多发期,很多学生光咳嗽就要请假。岑冉却道:“没事。”
走出教学楼,岑冉突然说了声:“等一下。”
洛时序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问:“怎么?你不会去趟医院还要带本物理题去做做吧?”
“不。”岑冉道,“你给我把你语文书带上。”
“……”洛时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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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队挂号、找急诊科室,去付验血的钱,岑冉坐在椅子上看洛时序忙活,这家医院和岱州一中一样有点岁数了,处处透着古旧的气息。
学校能说是文化氛围厚重,可医院这个样子,在岑冉看来很黯淡,很多地方明知道是消过毒干净的,他还是觉得有股怪味。
报号机说了岑冉的名字,洛时序拿着他的纸给抽血处的护士,岑冉不情不愿地坐下来,咬牙把自己袖子一撩,但又缩了回去,反悔道:“要不然我们直接去配药吧?这验完得晚自习下课了。”
“你降了那么多分,还愁这一节晚自习的工夫?”
“我是在愁你的。”岑冉辩解道,“一个小时能背多少课文?你之前浪费了那么久时间!”
“同学,不要再磨蹭了,几岁了还怕打针呀?”护士道。
岑冉本来不怂的,看到有一根特别粗的针头扎进采集管里,然后连着的管子还有根极长的针,背部都有了冷汗。
他艰难地说道:“我没怕。”
“姐姐,我同学怕疼,你扎轻点。”洛时序道,他本来不想笑的,看岑冉又着急又假装无所谓,还是别开头笑出了声。
“……”岑冉,“我真没怕!”
他咬牙切齿打算挨针,护士看了一阵他左胳膊,说他血管细不好扎,换成右胳膊看看,最后是在右边采了血。
摁着小棉球坐在大厅里等候,这家医院人不多,后面来了个小孩子,哭的那叫一个惊天动地,岑冉不禁皱起了眉头。
能看到洛时序,他连日的劳累便已经一扫而空,现在只剩下心烦气躁,洛时序道:“你小时候生病和他一个样。”
“哪有。”岑冉道。
“每次生病要很久才能好,得瘦一圈,你挂盐水挂得手都肿了,之后让你去打针,你一直哭,哭到盐水挂完才止住。”洛时序道。
“你这记性怎么没用在背书上呢?”岑冉道。
医生让岑冉先输一次液,岑冉吊着的精神在靠在洛时序肩头时被彻底浇灭,洛时序让他睡一会,他看着洛时序手上摊开的书本,已经零散地记了几个注释,他戴着口罩喃喃道:“没想到回来第一件事居然是打针。”
“我也没想到。”洛时序道,“生病了怎么不早说?”
“前几天就只是感冒而已,今天才又烧起来的。”岑冉道。
许是洛时序身上淡淡的香味让他安心,他居然真的在医院睡着了,而且被叫醒时困得睁不开眼睛。
参赛那七天的睡觉根本不算是睡觉,虽然岑冉心态摆得很好,但面对解不出的难题,回到宾馆里还会再纠结一会,还要和清华大学的招生老师讨论签约事宜。
昨晚想着马上要去见洛时序,先和教练软磨硬泡,硬是提前一天回到岱州,再是兴奋得拿了别的高校的宣传手册,替洛时序去看,连湿着的头发都忘了吹,睡前把干得差不多的头发潦草得再擦了擦,企图弥补。
这样的弥补没让他的身体满意,今天让他烧得在男朋友面前干呕不止,到现在想起来还面上发红。
护士过来拔针,他们回去各自洗了个澡,岑冉钻进被窝要继续睡觉,走回来的路上他已经眼皮打架,可是身上酸痛难忍,又睡不着。
“药吃了吗?”洛时序推门而入。
岑冉支支吾吾说吃了,洛时序数了数药片,的确是少了两粒,但冲剂一包没少。他接着小台灯的光把药泡好,让岑冉下来喝,岑冉逃避道:“现在还烫。”
洛时序的手指沾了下杯壁,道:“不烫了,待会下来你披件外套。”
“下不来。”岑冉翻了个身,面朝墙壁。
洛时序在下面催了他一会,道:“你发什么嗲?”
“没发嗲,你快点回去睡觉。”
这么说着,岑冉磨磨蹭蹭直起了身,他犟不过洛时序。
既然是人家男朋友了,那顺着他一点吧。岑冉心想。
闻着那药味就知道绝对难喝,岑冉刚让自己咽下去一块面包,此刻胃里一阵痉挛,他嘴唇刚沾到褐色的药汤,便差点把杯子给摔了。
“不行,医生不是说这药不苦的吗?”岑冉纳闷了。
配药的时候他不好意思说,洛时序让医生不要配太苦的药,医生还教育了几句,说现在的小年轻都娇气得很。
洛时序闻着味道神色微妙,但还是说道:“不苦啊。”
“骗人。”岑冉道。
“快点喝,待会要凉了。”洛时序道。
怕岑冉不信,他端起杯子,岑冉的反应慢了半拍,后知后觉抬起头制止道:“你不用……”
然而洛时序真的喝一口,道:“不苦的,你喝吧,喝完可以睡了。”
“我——”岑冉没说完,侧过头打了个喷嚏,这下也没法说自己将要痊愈,还被洛时序套上了一条外套。
“喝个药和上刑一样,怕冷还懒得穿外套,要我帮你穿。”洛时序笑道。
岑冉愁眉苦脸地道:“床上也冷。”
话说完,两个人都楞了一下。
岑冉觉得自己的确是病太久,烧糊涂了。
我是傻逼吧。他心想。
这句话简直不敢回味,前后语境一相连,这不是他在暗示洛时序上床给我暖被窝么?
他脸皮薄,一下子耳根红了,他顾不上药苦不苦,端起来一饮而尽,清醒了点。洛时序去把杯子给洗了,看上去他也很懵。
“有、有什么甜的东西吗?”岑冉眼神乱瞟,找了话题道。
“没。”洛时序道,“只有运动会多出来的话梅糖还有彩虹糖,都是酸的。”
“哪个相对而言甜啊?我吃一颗。”岑冉问。
“我嘴比较甜。”洛时序道,“你要尝尝吗?”
岑冉又刷了一遍牙,道:“哥,我之前发现一件事,忘了说了。”
“嗯?”
“你这个人吧,你嘴上逞能来招我一下,其实都不敢和我对视。”岑冉失笑道。
洛时序摸了下自己的脸,道:“怎么不敢和你对视?”
“之前,好几次都是这样。而且你知道你脸现在多红吗?”岑冉道,“你躲什么?”
岑冉走近了要看他脸,他躲不掉,但他知道自己的脸应该是挺红的。他垂着眼睛和岑冉的目光在空中撞个正着,两人同时停了动作。
洛时序道:“其实我……”
操。他心想,我什么我,我就是不敢和你对视怎么了?
对视久了就容易慌神,我这不是会迟早露馅么。
“不看也藏不住的。”岑冉道,“你还当自己把小心思瞒得严严实实的吗?”
“说话要讲证据。”洛时序道。
岑冉声音放轻的时候,说话很挠人,病恹恹地直盯着洛时序还有种撒娇的意味。
他的眼里有一种比清冷的天性相反的炽热,能把委婉隐晦的少年心事给点燃,烧成经久不息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