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握住胖子的手,用力地摇了摇。
胖子气得手一甩,抄起柜台边的颜料瓶直奔秦一隅脑门,“我操你大爷!”
这狗脾气。
他懒得躲,眼皮都没抬一下,早做好了挨第一下就倒在地上装死碰瓷的准备。
会打架的人比谁都清楚砸哪儿死不了人。
但玻璃瓶并没有照预计那样砸下来。
该不会是因为宿醉,连痛觉都出问题了吧?
“你他妈谁啊——”
嗯?
秦一隅抬了眼皮,只见那肥腻的手顿在半空,被一只白皙又筋骨分明的手牢牢攥住。
胖子刚开口,整个人就被猛地掀开,踉跄着,退了几步,跟堵快塌了的墙似的,直愣愣往后倒,没等稳住,新的一脚又直踹上来。
“操!”
这一脚乍一看也没使多大劲,可胖子竟直接倒地,后背撞出乓的一声响,脸上横肉皱作一团。
他肚子生疼,脑仁嗡嗡,没来得及爬起,对方又几步上前,弯腰,扽住衣领,硬生生单手将他拖出店外。
看上去比拖一条狗还轻松。
秦一隅不由得挑眉。
这利落劲儿,跟电影里的变态杀手似的。
要不是第一眼就认出来者是谁,他都得吓一跳。
胖子瘫坐在地,眼冒金星,脖子卡得通红,几秒后才回了些神,一回神就开骂,“你他妈什么玩意儿!操·你——”
狠话还没放完,见对方再次抬起的脚,胖子立马怂了,本能地抬手想挡,也终于不嚷嚷了。
那一脚终归没踹下来,落回地面。
勒索未果的地头蛇扶着门框爬起来,眼睛往后瞟,还想越过这个狠角色的脸冲秦一隅骂几句,毕竟这丫正贱嗖嗖地对他微笑招手。
可下一秒,眼前的人歪了下头,挡住他的视线。
很近,他第一次抬头与这人直视。
帽檐下,左边眉骨上钉着银色圆珠,一上一下,泛着锐利的金属光。
这双眼看得胖子直打寒战。
那是一双浅褐色的、狭长的眼,虹膜的中心还透着点灰,很像某种野生动物的眼睛。
“我每天都会来。”他面无表情,声音很轻,“明天见?”
忽略情境,这话听上去简直像一种近乎温柔的邀请。
周淮呼哧呼哧跑回来,正撞见胖子一瘸一拐往胡同外走,边走边回头,哆哆嗦嗦,都没顾上看他。
本来他还觉得稀奇,再一进店里,更稀奇了。
“诶?这不是刚刚那个帮忙卖烤白薯的哑巴帅哥吗?”
秦一隅正竖着大拇指,一听,又乐了:“弄半天是你啊。不是,怎么老是你啊?”
“诶?”这话说得,周淮咂摸出几分不对劲,“你俩……认识?”
“这就是我跟你说的,直接跑我家逮我那位。”
当事人现在就杵门口,秦一隅嘴角勾着笑,看向他:“南乙,没错吧。”
这名字实在好记。
周淮听了眼睛都睁大了几分,冲他做出“那个果儿?”的口型。
“果你大爷。”秦一隅抄起手边一纸巾盒就砸过去。
南乙对此充耳不闻,自顾自回着他对自己说的上一句话,语气平淡,仿佛刚刚大打出手的另有其人。
“我来找你,顺道帮忙。”
秦一隅并不想因为一次见义勇为就感动到以身相许。
他伸了个懒腰:“感谢您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不过您的需求我干不了,上次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说起上次,他还是觉得头疼。
好像很久没遇到这么棘手的家伙了。
每次出现都出其不意,上周更是吓他一跳。
那天他还没睡醒,强打着精神开了门,见这人一身黑杵家门口,也和今天一样戴着帽子。
楼道里黑咕隆咚,看不清眉眼,也就他手里拎着的酒瓶还透点儿光。
秦一隅当时第一反应:“来要债的?”
“不是。”对方把酒瓶扔回原处——门外装垃圾的纸箱,拍了拍手。
秦一隅松了口气,摸了摸胸口。
“那干嘛这副表情啊,怪吓人的。”
虽然没看清上半张脸,但他对南乙的回答印象深刻。
“天生的。”
他不直视秦一隅,而是盯着他喉结处的纹身,接着视线下移,定格在手腕的纹身上,然后突兀地进行了自我介绍:“我叫南乙。”
那天秦一隅人不清醒,南乙站他面前跟个机器人似的哐哐输出,但他没听进去几句,只记住了他的名字。
以及,他提出的要和自己组乐队的要求。
组乐队?
这他妈还不如讨债。
秦一隅跟听了大笑话似的,哈哈笑了几声:“我听见乐队这俩字儿就恶心,快别说了,一会儿吐你鞋上。”
掘地三尺找到这儿想把他拽出去,真够疯的。
当然了,几年前秦一隅的狂热粉丝只多不少。
大半夜在他家小区停车场蹲点的、跑他酒店房门口砸门的、跑到后台脱衣服生扑他的,多离谱的都有。后来被踹出乐队,也有不少厂牌和制作人费尽心思想签他,威逼利诱,躲都没地儿躲。除此之外,也有因为种种传言粉转黑的神经病贴身跟踪,拿以前乐队的CD砸他脸。
他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力气够大,唱片也能砸出血。
当时的他摸了一把脑门上的血,不禁感叹:“操,质量真好。”
不提乐队俩字儿还好,一提那些糟心事儿也跟着酒劲往上翻。
都过去这么久了,他就跟死了又没死透的人似的,一直卡在奈何桥喝孟婆汤的流程那儿,就想把那些糟心事都忘干净,所以有多少汤就想喝多少,结果喝得太猛,又把自己呛活了。
秦一隅差点儿真吐出来。
想到乐队,他本应该想起电吉他的嗡鸣,但满脑子都被唔唔的救护车鸣笛声占据。
于是他索性说:“别来我家堵我,再来报警。”
说来也怪,以他的预判,还以为对方会纠缠几天。所以每次打开家门前,他都要做好十足的心理准备,可那家伙还真没再来过。
几天过去,秦一隅还以为他真的接受事实了。
谁能想到他能直接找到周淮这儿啊。
他是怎么找到的?秦一隅实在好奇。这人干脆去做间谍好了,搞什么乐队啊。
“能不能请你去看一下我们……”
排练两个字还没说出口,秦一隅就毫不客气地打断,“不能。”
“为什么?”
“凡事都要问为什么,活着也太累了。”
秦一隅眼皮也不抬,“你要就为这件事儿跑来,我只能告诉你,无论你来多少次我都只有一个回答,不干。”
两人在沉默中对峙。
作为多年好友,周淮是了解秦一隅的,经历了这么多,他早不是当年的心性了。
别的事或许还能糊弄糊弄,但让他回去搞乐队,这辈子是不可能了。
暑气未消,夏末的热风吹进来一片叶子,打着旋儿飘进来,落到南乙脚边。
他低头瞥了眼,“那别的事儿呢?”
“别的?要求真不少啊。”
秦一隅脸上仍勾着漫不经心的笑,习惯性胡说八道:“该不会让我给您纹纹身吧?看见刚刚那人了吗,我的忠实客户,别到时候跟他似的来给我开瓢啊,多寒心呐。”
周淮听不得人挤兑自己的作品,立马不乐意了,“嘿你小子……”
“那不是你扎的。”南乙先一步开了口,语气笃定。
秦一隅皱了一下眉:“你怎么知道?”
你画画比幼儿园小孩儿还难看,怎么纹身。
南乙没回答他的问题,侧过脸,视线掠过墙上挂着的几排耳钉。
“帮我穿耳洞吧。”
秦一隅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么简单的要求。
“行啊,给钱就行,这会儿穿?”
“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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