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朝汐双手支在桌上,捧住脸:“嗯。”
想起他的病向苓心说不和他计较,转而看向迟暮里:“我作为前辈,是真希望你能拿到这个机会。毕竟你这张脸不去大银幕可惜了。”
迟暮里只看到周汀在沈朝汐身边入座,替他的Omega拆开餐具塑封:“是了。舍你其谁。”
简直脏眼。
刚刚吼过的喉咙声音沙哑:“谢谢周导、沈编给我这个机会。但我想再看看剧本,考虑考虑。”
“哎呀。有什么好考虑的。”向苓连连摇头,“去演吧,剧院工作我帮你协调。”
迟暮里还想说些什么,服务员适时端来餐酒:“各位老师,第一道开胃菜,黑松露淮山炒鲜鲍。”
周汀持筷先夹一份,但是放进沈朝汐碗里:“同一道菜,试试和上次那家有什么区别。”
见迟暮里干坐着,向苓举筷招呼道:“来,小迟多吃点,你平时可吃不到这些。”
迟暮里知道她没有恶意,只是单纯情商低而已,讪笑道:“是享受不起。”虽说七年前,他随父亲出入的餐厅都与桃源楼同等档次。
向苓微抿一口红酒,对周汀道:“小迟他啊,很努力,也很不容易。”
“噢?”周汀被挑起兴趣,“小迟不是科班出身,怎么进入月海大剧院的。”
“靠刷脸呗。其实月海大剧院每个季度都有面向社会招聘配角演员的小剧本,小迟次次都参演,不管角色大小,都是最肯花功夫的那个。有次无意间被我注意,确实演技有天赋,所以我就把他引荐进了剧场做编外演员。”
迟暮里盛酒起身敬道:“谢谢向老师引荐。”
“哎呀,别客套。”向苓与他轻轻碰杯,朝周汀眨眼,“你可要对他好点哦。他真的很不容易,一个人要赚钱养两个人,还坚持演员这条路。”
迟暮里持杯的手一抖。刚刚坐下,瞬间想站起再敬一杯堵上她的嘴。然而向苓话已经说出口,只剩其余两人哗然。
沈朝汐抿唇笑了:“诶——谁啊。”
周汀也笑,一手搭着座椅靠背,Alpha的气场油然而生:“你养他?没说反吗。”
向苓直勾勾看着周汀,一字一句:“小迟有对象。谈了七八年了已经。那个Omega没法工作,所以都得靠小迟。抑制针价格也不低,所以他真的挺不容易的。”她只是希望周汀别再打迟暮里主意了。
周汀:“真的?不过抑制针还是少打,伤腺体。”
迟暮里不得不看向他,那就也得看着他身边的沈朝汐。沈朝汐默默无言凝回来,双目仿佛聚着一团潮湿的火,烧得迟暮里一句都说不出口。
“......”毕竟他刚刚才虚张声势,搞得好像他对他已经没任何留恋。
不是说忘了吗。早就忘了吗。其实从来没忘,也不敢忘。
沈朝汐移开视线,对着周汀轻描淡写:“像是拖累。”
迟暮里沉沉呼出一口气:“放心。已经分了。”
“诶!不是...什么时候的事。”向苓惊道。
“刚刚。”迟暮里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在你们上来前分了。这次是实话。向老师。”
“难怪看你脸色不好...算了算了,接下这部片子,你就要开始新生活了。周导的片酬肯定少不了你~”
后来他们对这个话题闭口不谈,觥筹交错,碰杯谈笑,都是可略过的演技。只记得沈朝汐大多时候一言不发,吃得也少之又少,而周汀几乎套光了迟暮里的演员历程,譬如为什么选择做演员,譬如最喜欢哪个导演,譬如对当下电影有什么看法。迟暮里一一作答,都是套话。可周汀聊得兴致盎然,最后还想送迟暮里一程回家。
当然拒绝。
迟暮里目送沈朝汐上了那辆早有司机等候的SUV后座,自己则拐进停车场开出了他引擎轰鸣的老旧摩托。没想到滑行出剧院大门,周汀的SUV还停在路边。舍不得走吗?
周汀拉下车窗:“你骑这个?”他和沈朝汐坐在后排,各自靠着车窗。
迟暮里上翻头盔挡风:“是啊。”四缸机车引擎轰鸣。
周汀眯起眼:“不如你今晚来我这里看部片子,再聊聊剧本。”
“我要早睡。”沈朝汐兀自把他打断。
周汀看了Omega一眼:“你终于知道早睡了?那行吧,如果这事确定下来,下周剧组开个剧本会......”
迟暮里没等两人聊完,就握紧了离合器。液压泵剧烈启动,右脚蹬地,乘着薄雪轻飘的夜色扬长而去。
一室无厅的群租房,进门两步就是单人床,玄关橱柜上放了台电磁炉就是厨房,好歹有两平米独立卫浴,虽说干湿不分离。
“小潮。宝宝。我回来了。”
“你知道吗,今晚...我见到一个和你很像的人...”
方寸点地,没必要开灯。迟暮里两步扑上床榻,十指将爱人扣住,手感是冰凉的,柔软的,毛绒的。
“你都不知道他有多像你。哈哈...让我一个晚上都忍不住想回来抱你。”
所有深不见底的黑暗戛然而止。迟暮里倏地泄气,将棉絮畸变的它紧紧拥进怀里:“可是……他不配。”
“他连让我想起你都不配...!”
积压一整个夜晚的情绪喷涌而出。他算是看出来了,周汀是个见异思迁的人渣,今夜对他的侵略欲与占有欲已经到了嚣张跋扈的地步,就仗着他是Alpha便对Omega和Beta都大肆留情。可沈朝汐你难道看不出吗?
他按着脸朗声笑开,笑得肩膀耸动,五脏六腑都要从口中呕出。
沈朝汐啊沈朝汐,你为了达到目的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五年前是这样,五年后还是这样。
你明明知道,我始终活在患得患失的噩梦中,那么为什么,还会带着周汀出现在我眼前。
现在好了,噩梦成真。
青筋暴起,肌肉颤抖,他把绵羊从头身相连处掐得变形,按在床被里,力度让整张床都在颤抖。
.欲.言.又.止.四肢都轻,唯独脑袋沉重,像往海马体注射铅汞。
思念沈朝汐这件事总是模糊记忆与现实。不过,他本来就持续五年半梦半醒,时常幻听omega规律的呼吸。
幻视沈朝汐贴着他坐下,挽起耳边的碎发。梨涡浅浅,语调温柔。像极艺术家看着亲手打磨出的杰作,也像确信犯打量被自己毁掉的受害人。
“今晚别梦到我。”
没有你,我做不了梦。
潮。
“Hear my words that I might teach you,
take my arms that I might reach you…”
窗外漆黑,不知是在海底,还是夜里。他缓慢哼唱,为自己哼唱主题曲。质感像是某部被刻录进电视机里放映的老电影。
一定是烂片。
一部垄断了所有影院,下映又重映了整整七年的烂片。
“But my words like silent raindrops fell,
And echoed in the wells of silence….”
而他与沈朝汐的遇见,就是电影的首映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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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个篇章推荐bgm:The Sound Of Silence
第6章 P-无尽夏-1
暑假刚刚结束,新学年迈进序幕的九月上旬。十七岁的迟暮里登上了通往天台的阶梯,尽头大门挂着“学生禁止入内”的警示标语。
自从今年春天沈家明跳楼自杀后,这里就被挂上一把锁,长期弃置,成了七中不可告人的私密地。那场惨白的春天往前,迟暮里每周三、周五放学后都会与沈家明在这里训练表演,沈家明虽然是音乐老师,却是表演系科班出身,他将他所知的表演方法事无巨细地教给了迟暮里。
最后一堂课结束,他说,迟暮里,我希望有一天能在大银幕上看到你。次日,他死了。
沈家明死后第一个新学期,迟暮里终于重返故地。钥匙插入锁孔,逆时针转动两周,天台大门应声敞开。清澈的空气涌进楼道,伴随晨风入侵的还有日光,柔和得哪怕尘埃也泛着浅蓝曦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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