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倦之:“呵。”
“礼物等白天才会到,”楚珏说,“到时候给你。”
尹倦之不问是什么,保持期待:“好。”
六月份学校里临近期末,楚珏的教授布置了作业,是金融沙盘实验,需要小组一起完成。
今天他去学校了。
尹倦之果然没去公司,在家里吃了玩,玩了吃,竟觉得甚是没趣。手机跟平板上的各大软件已经要被翻烂,没什么稀奇的。
越看越觉得空虚。
这时,微博推送了一条顾氏与许氏的纠纷问题。
闲来无事,尹倦之看了看。
标题取的是两个企业之间有战争,内容却头不对尾,分析的竟然是楚珏和尹倦之结婚琴瑟和鸣,为何还要对许氏痛下杀手。
到底是爱是恨,请看小编细细讲来。
尹倦之:“......”
一群人吃饱了撑的。
尹倦之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说话不算话。
他记得荣雪说过合同纠纷的开庭大多都是公开的。
市中心的法院离得很近。
等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到了法院门前。在家和楚珏随口说话时,他知道顾氏也给许利送了法院传票,不过原告仍由最初的合作方出席,用不着楚珏出面。
开庭地址、时间,原本模糊的声音,眼下都如刻字般清晰。
荣雪肯定是顾氏这边的辩护律师,尹倦之突然想看看了。看荣姐大杀四方。
十八岁那年,荣姐就是气势全开到破冰斩将地替他拿回了尹氏,没让尹倦之受多少委屈。
他们合作无间,缺一不可。
下午两点二十,庭审准时开始。许利和许紫莱作为被告,肖珊作为家属,全家都在。
尹倦之坐在给观众置留的座位上,位置非常靠后。他只是太无聊了来凑热闹,观察片刻却发现原告方的辩护律师不是荣雪。
那个女人尹倦之认识,是荣雪律所里的,同样精英干练。
可能是荣姐太忙了吧。
今天的庭审内容,具体是什么分类越听越迷,尹倦之本以为只是公司之间项目上的合同纠纷而已,但他却从中听到什么故意谋杀刑事案件......乱七八糟,完全把尹倦之弄糊涂了。
而原告被告没丝毫异议。
下午两点五十分,被告方辩护律师发言完毕,轮到原告方重新辩护。
“我方有人证出席。”
一个女人走进来,长发,淡妆,黑连衣裙。她脊背笔直地行至人证席,英气的面容有一股看透生死的淡然,甚至携带冷漠。
被告许利蓦地站了起来。
这个女人曾让他在法律上吃过大亏,看到她出现,他情绪激动再正常不过。
场上细微的纷乱没影响尹倦之的眼睛,他呼吸霎屏,掠过许多或圆或扁的后脑勺,直勾勾地盯着荣雪那张他无比熟悉,此时却突然觉得有些陌生的脸庞,不明所以。
心脏在胸腔后陡然跃动,震耳欲聋似的,把他的肋骨都震疼了。尹倦之眨了下眼睛,听到荣雪开了口。
“我是人证......”
如果外界的声音是冰,那此时它们一齐被人类的手投掷进了沸腾的热水中。
激荡起滚烫的灼珠,冰水越来越多,把咕嘟出沸泡的水打压至死,翻滚的声音逐渐沉闷。
尹倦之的耳朵好像就被灌入了这种又冷又热,最后又只剩下冰的东西。
嗡鸣瞬起,绵长不绝。
他听不清了。
太阳穴鼓涨不停,他觉得眩晕。身上的皮肤仿佛在溃烂,尹倦之手指蜷缩,呼吸颤抖,突然弯下腰捂住小腹左边。将近二十年的伤口突然疯狂地疼痛起来。
”嘭——!咣咚——!”
被许利折磨疯的女人将客厅里的东西全部砸碎,她披散着乱糟糟的长发,目眦欲裂地大吼大叫:“我没有疯!我没有疯!”
七八岁的尹倦之在旁边吓得瑟瑟发抖,但又不想她难过想让她开心,明知会被伤害还是一步一步地试探靠近:“妈妈......”
尖锐的水果刀猛地捅进尹倦之的小腹,他虽然震惊但也已料到,疼得叫不出声。
“都是你!都是你!”女人尖声瞠目,手上流满了尹倦之的血,却仍不松开水果刀的把柄,跪在地上大张着嘴说,“都是因为你!”
身上的血液在快速流失,尹倦之哭着对尹雪融说:“妈妈不要扎我,我疼......”
“就是因为你!要不是因为你的出生,我会做什么事都顾前顾后畏手畏脚吗?!”
“妈妈,我真的好痛......”
“你就是个累赘,该死的拖油瓶!”女人疯癫地说道,手上去按尹倦之的伤口,血液顿时涌出更多,恨声道,“讨人厌!”
“对不起......是我不好......”尹倦之伸出完全没有长大的胳膊想抱抱她,一遍遍地道歉,“对不起,我错了......妈妈,我好疼,你能不能......”
他想挣扎,但总是被制止。
女人狂叫诅咒:“你就应该去死!该死的人是你才对!你才最应该去死啊!!!!为什么你还能活着!为什么!!!!!”
尹倦之视线模糊,不知是泪的速涌还是血液的流淌,他仍然在说:“对不起......”
却躺在地上不再挣扎。
......
从精神病院转移至普通规格医院的女人,腹部插把刀,12岁的尹倦之仓惶地跟着。
医院走廊里有人尖叫,尹倦之听不清,只记得非常刺耳,他的耳膜都痛了。
急救车推着女人过去,她像只恶鬼那样猛地攥住尹倦之的衣服,把他矜贵的白色小马甲弄出一片血色的脏污。
尹倦之面色惨白地看着,眼前犹如地震般颤晃。
“小倦......”女人的眼睛里满是疯魔,她怒目圆睁地死死盯着尹倦之的小脸,像下咒那般嘶哑地说,“你一定要活着......你一定要活下去。我的财产,我的东西绝对,不能落到许利手里,那是爷爷留给我的......那是,那是我的东西......我不能让尹氏败在我手上——绝对不能!”
......
为什么会想起这些,那么久远的记忆,为什么会突然想起。
尹倦之几乎要伏在地上,汗雨如下,小腹像插着二十年前的那把水果刀,满身的血。
一地的艳红色。
好晕。
为什么鼻腔吸入的空气越来越少,尹倦之大口大口喘气,却还是觉得胸口发闷。
旁边的人在跟他说话,是被他吓到了吗?
快好起来啊,别吓到别人。
“妈妈,我好疼......”
“都是因为你!”
“对不起......”
“该死的拖油瓶!”
“我错了......”
“你怎么不去死啊!”
“是我不好......”
“你才最应该去死啊!!”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你该死!你该死!最该死的就是你——去死!!!!”
稚嫩、癫狂的音色像鬼一样撕裂尹倦之脆弱的神经,他不堪重负地跪倒在地上。
庭审中止。
“对不起......不好意思......”尹倦之抓着椅子想起身,对身边的人道歉,每个字都像浸在即将沉入深渊的风筝,抖不成形,“我没事......你们不要怕......”
苍白如冰雪的面容抬起,冷汗顺着尹倦之突然瘦削了一圈的下巴滚落而坠。和远处的荣雪对上目光,尹倦之眼前眩晕模糊的视线,似乎看见了她眼睛瞬睁如坠冰窟的惊恐模样。
这张脸,和她没有分毫的相似之处,尹倦之不理解,两张毫无相像的五官,为什么会忽然让他变成这幅鬼样子。
就像是要印证他的想法,两分钟前荣雪的自我介绍犹如敲响警钟那样,绕梁于耳地重新送到尹倦之耳边:
“我是人证......尹雪融。”
第58章
荣雪是个雷厉风行的人。有事直接上, 从不顾忌会不会惹出麻烦。
真有麻烦了填上便是,人原本就是麻烦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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