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沈不言报道出街——其实报道主题是旧城改造,胡同老太的矛盾就简化为一句“如xx地方邻里矛盾难以解决”,都没提谁对谁错,但矛盾另一方的老太太就不干了,直接打上门来,非说沈不言只采访她的死对头没采访她,是不公平,是不实报道,是收了黑心钱。
沈不言出差路上打过狗,遇过黑社会,就是没遭过老太太硬缠。只要他一出现,老太太就上前揪住,非要他给个说法。那七老八十的,沈不言一不敢推二不敢骂,只能在保安的保护下下抱头鼠窜,偏还碰上腿脚不利索,逃窜都逃不快,着实有苦难言。
而老太太又没有工作,每天清早就挎着布兜子来,晚上下班才走,谁劝骂谁,我们集团无人敢拦还得管人家一顿午饭。憋得沈不言无名火无处发,只好对着自己的实习生发——
“你是律师还是法官,去给人家断案?咱主题是啥?是处理邻里纠纷吗?你跟人家说那么多有的没的干嘛啊!还撺掇人家告邻居!”
一周之后,沈不言腿好了,立马出差躲老太太,说什么都不肯继续带段紫荆。钱大有没办法,只好把人又交给了赵非凡。
有了前车之鉴,赵非凡不敢让他独自上手,只让他去跟进一个讨薪纠纷的案子,千叮咛万嘱咐,说你啥也不用干,带支录音笔,把当事双方的话都录下来就行。没想到半天不到,钱大有就接到电话,说,人进局子了。
——是欠薪方一眼看出讨薪方带了个奇怪的人,估计就是个记者,要打他,为了保护他这个“记者”,讨薪方和欠薪方就在法院门外起了冲突。
得知前因后果的赵非凡捂着脸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问:“你亮录音设备了?”
段紫荆说没。
赵非凡问,“你又多说话引起怀疑了?”
段紫荆说没。
“那人家怎么认出你的?我不是跟你说,就让你假称是讨薪当事人的家属吗?”赵非凡也迷惑了,“这案子都到最后一步了,就要个最终判决结果而已,怎么还能搞这么大动静?”
段紫荆想了想,诚恳地说,“赵老师,我觉得,可能是因为我穿的太破了。”
赵非凡:……
“我想着他们讨薪的人肯定都很穷,每天奔波很辛苦灰头土脸的,所以专门搞了件特别破的衣服。结果我一去就傻眼了,可能因为这次开庭对他们意义重大,大家都穿得特别整洁,有的还穿了西装,就我自己穿了件破衣服,所以一去就被认出来了……”
他这话一出口,我们都探出头来看他穿得有多破才会被一眼认出来。就这么说吧,我们以为的“破衣服”是地摊上十块钱一件的普通T恤,他所谓的“破衣服”,这是一件沾染了很多颜料的、旧GUCCI。
赵非凡往后一靠,椅子被他压得向后折,过了好一阵才缓过这口气,紧接着咆哮响彻办公室:“段豆豆,老子是让你去旁听,不是让你去当卧底!”
4.
总之,段紫荆实习的那个暑假,可谓是凑齐了我们所有能想到和想不到的各种bug。在每位老师名下遛了一圈之后,凡姐委婉地说,“你……要不去让苏老师带带你?”
我:……
没办法,我也不敢给他单独布置任务,就让他整理资料和录音。丫干了不到一个礼拜就扛不住了,抗议道:“苏老师,你就不能给我布置点有意义的工作吗?”
我问他什么叫有意义。
“资料汇总有搜索引擎,录音整理有软件机翻——再不济,花点钱买人工精翻,请人汇总资料都行,花不了多少钱的,部门不报销,我自费都没问题。”挺大个儿一帅小伙,说出来的话特别不招人待见,“我来真想学点东西,或者自己做个什么项目,跟个案子,独立操作个采访,都行,没必要让我从这——么基础的锻炼开始吧?”
这话有点刺痛我。我很想说——有钱是吧?你有多少钱?有钱就很了不起吗?有钱的实习生我见得多了,没见过狂成你这样的。
但我不能,因为他老子是我们金主爸爸。我想了想,“我觉得你对我们这行没什么兴趣,既然不喜欢,为什么要强求呢?你想要实习简历丰富好看,扶个贫支个教,干啥不行呢?别人当做事业、当做养家糊口必须好好对待的工作,到了你这儿就是可以花一点点钱就解决的小case,既然如此,我也不觉得你还有干下去的必要。”
段紫荆不说话了。
我承认,我平时很少这么跟人说话。但怎么说呢,人工作久了,心肠真的会慢慢变硬,刚工作那会儿,我跟谁说话都得前思后想好半天,但当段紫荆吊儿郎当地支棱着两条长腿往椅子上一坐,仰起那张因有钱而显得格外清澈愚蠢不接地气的脸时,我就忍不住很想揉搓他两下。
事后我也反思,是不是对他太严厉了些。平心而论,他没什么架子,谁需要帮忙就帮谁,又兼着家里有钱,平日有个下雨高温的,少不得接送一下同届的实习伙伴,因此颇受大家欢迎。但他越是这样,我越是觉得,仿佛在他身上看到了一些熟悉的、并不为我所欣赏的习性,于是忍不住就想提醒,亦或是说敲打敲打他。
哦对,在那年暑假还剩最后十多天时,还发生了这样一件事。有个实习生提早结束实习走了,但他走了没两天,实习生之间就在传,说他走之前到处借钱,少则一两百,多则上千。之后,就再也不回复任何人的信息了。
都是来实习的学生,囊中羞涩,大家私下一对,都义愤填膺。于是开始汇总他到底借了大家多少钱。单子拉出来一看,最大的冤大头赫然就是段紫荆,眼都不眨就借给人家一万块。
到底是我带的实习生,我就私下多问了几句——“一万块,人家借你就借了。知道你有钱,一万不是钱啊?你知道大学应届毕业生平均工资才多少钱吗?”
段紫荆满不在乎,“那万一他真是有什么难以启齿的难处呢?他都给我写了借条拍了身份证照片了,我又不怕他跑了。”
我气笑了。“……哪个借钱不写借条啊?写了白写拍了白拍的还少吗?”
“那他要非不还,损失信誉和一个有钱朋友的人是他啊。”这小子还振振有词,“老师,你这辈子,就没有遇到难以启齿的困难,或者迫切需要帮助的时候吗?能帮就帮一把,就算他骗我,也在我能承受的范围之内,这点我承受的起。”
“……”我突然哑了火。
见我吃瘪,这家伙又嬉皮笑脸凑过来,“不过呢,的确是最近手头有点紧,苏老师,你能不能管我几天饭啊?”
第108章
5.
我们都以为,暑假给这小爷实习证明盖上章,送走就算完事儿了,没想到八月底刚送走,转年一月刚打头,各大高校一放寒假,这位小爷就又顶着新吹的高高的凤梨头,出现在我们办公室里。
赵非凡一看见他,脸皱得像个苦瓜,“段豆豆?你怎么又来了?”
他像是丝毫听不出来赵非凡语气中的揶揄和绝望,双手外翻抖个花,长腿一弯浅浅行个礼,“surprise!”
我:……
赵非凡:……
旁边新一拨实习生们都低头,吃吃笑了起来。
如果说暑假的段紫荆还是个没摸着门道、清澈而愚蠢的傻白甜,到了寒假,他轻车熟路得跟我们这儿员工似的,一路俨然老大哥般给新实习生介绍着部门的工作要求和习惯,还带着大家去办理手续和门禁卡,办完后,又去老钱办公室里唠了半天嗑,最后还是老钱笑眯眯地把他送出办公室的。
赵非凡悄悄凑过来说,“瞧这架势,集团广告部本年度的KPI算是完成喽。哎我就是不理解,这孩子想啥呢,以后又不打算干这行,暑假来完寒假来,这不纯浪费时间呢嘛。”
小葵倒直接,椅子呲溜一滑,滑到段紫荆面前,“段豆豆,你这次实习到什么时候?”
“我大四下没课了,实习到毕业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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