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于你现在的财务情况,作为律师,我比较建议你申请个人破产重整。”沈君颐慢条斯理地说。
“破产”两字一出口,仿佛一枚核弹直接扔在了安谨言脑袋上方。安谨言张口结舌:“破……破产?”
“对。”
“那不成!”安谨言急得直接跳起来,“不是我的错,凭什么让我破产?我还这么年轻,难道以后就要背上破产的人生污点吗?”
“恕我直言,你现在跟破产也没什么差别吧?”沈君颐脸上挂着讽刺而轻蔑的笑,慢悠悠地说,“破产算什么人生污点啊?欠钱不还才是人生污点。”
我拉住了即将暴走的安谨言,示意他先听完再说。
简言之,由于他欠的钱太多,连债主带银行的,每月连利息都还不完。债权人想尽快解决这件事,只要安谨言愿意接受个人破产重整计划,那么他只需要在规定期限内还完借款本金的80%,至于利息和滞纳金,债权人就当自认倒霉,免了。
这的确是眼下对安谨言最有利的选择了。几方又拉扯了一个多小时,勉强达成一份协议——法院和律师每个月会允许安谨言自留一定的生活费,其他收入则全部用于还债。这样的话,十年后,安谨言就能还清所有的债务,重新成为一个没有“污点”的人。
7.
把债主、律师和法院的人送走之后,我回到自己家,想起昨夜的垃圾还没有丢,于是又拎着垃圾下了楼。
一出楼道门,沈君颐还没走,站在拐角墙边,手掌轻拢,火苗微微一闪,一缕轻烟淡淡地散在日头之下。
他抬眼看到我,目光倏地收紧,叼着烟,精明地点了点头。
“苏老师。”他唤道。
没错,沈君颐认识我。他还知道我并不是什么记者——这也是为什么在安谨言叫我“苏记者”来狐假虎威时,我急忙制止他的原因。债主可能会有些顾忌,法院和银行大约也不想这档事诉诸报道,但沈君颐是个杠头,多年来又游走于法律与舆论之间,深知这一套的玩法,我怕安谨言狐假虎威玩过了,直接被沈君颐拆穿,闹得不好收场。
不知为何,沈君颐竟没有拆穿他,这倒让我不禁有点惊讶。
我只好走过去回了个招呼,“沈律。”
他手动了一动,我立马条件反射地往后倒了一步,却不料他是要从裤兜里掏出烟盒来。
“……”
“要吗?”
我垂了垂眼,“谢谢。我不吸烟。”
沈君颐饶有兴趣地打量着我,只是那种微微抬起下颚,从斜上方往下审视的感觉并不好。他说,“你怕我?”
“……”
哦对,我跟沈君颐有过工作交集,他不仅知道我是编辑不是记者,还知道我的性向。他追过我。
也不能叫追吧,应该叫撩过。或者说,试探过,邀请过。
只是我无意开始一段不承诺不正式的短暂关系,并且对方还是圈内知名讼棍,就没接这茬。沈君颐呢,怕也是只想走肾没想走心,见我不接茬也就作罢。后来,我兜兜转转听过一些传闻,他是个海王,这些年身边来来往往,换了一茬又一茬人。
“……我怕你干嘛……”我懒得跟他废话。
“是啊,你怕我干嘛?”他笑了。
“……”
“苏老师居然住在这里。这让我很意外。”他转头,用掂量的目光看着我们这栋破破烂烂的小楼。
“沈律居然连这种民事调解的小案子也不放过,我也很意外。”我冷冷地说。
“苏老师似乎对我既有些误解,又有点意见呢。”沈君颐说,“我愿意费这个心,只是因为我觉得这事有意义。你那个邻居,这笔债是免不了了,光让他还个本金,清了账重头再来,这是功德一件啊。”
“可是签了协议,他的那个老板就彻底摘清了,不是吗?”我问道,“签了协议,这笔糊涂账就算彻底绑定在安谨言身上,就算有天他老板被找出来也不用承担责任了,不是吗?沈律,你不觉得这样对待一个刚出社会的孩子,太残忍了吗?你们给他留了多少钱生活费来着?两千二!你知道这儿租房要多少钱?吃饭要多少钱?两千二够不够你沈律请大客户吃一顿饭?可是这样的生活,他要过十年。”
作者有话说:
国内目前并没有大规模实行个人破产重组的政策,只有深圳有个例。
第42章
8.
三天后,安谨言的个人破产重整协议签下来了,每月自留生活费资金两千五百块,比之前商定的多了三百。
安谨言以为是我的功劳,专门跑到打折超市里买了些火锅食材,提到我门上,非要请我吃火锅。
当然,可能的确跟我有那么一丁点儿关系。那天在楼下,沈君颐静静地听我说完话,说,“我很好奇苏老师,你这么维护那位邻居,你跟他很熟吗?”
“……”
“你在追他?你喜欢这种风格的?”
“……”
讼棍就是讼棍,他们不理解有时候仗义执言不需要任何理由,在他们看来,只要出头就一定是有什么目的,他们压根就没长着“同理心”这根筋。
我看着沈君颐。“沈律当年,不也接过法律援助案,难道你接法援案都是要追当事人?”
沈君颐哈哈笑起来,“我接法援案,是因为有任务不得不接,不是因为高尚啊苏老师。”他说,“这么多年了,苏老师还是这么的……”
他停顿了一下,住了口。但我猜想,没说出来的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沈君颐说,我收人钱,只能忠其事,最大限度地为我的客户争取权益。我不好说接受破产重整对你邻居是公平还是不公平,但他尽早还完债重头开始,显然是最有效率的。否则你让他去满世界找那个老板?如果他二十年才能找到呢?如果他这辈子都找不到呢?就为赌这一口气当一辈子老赖么?十年后他才三十多岁,他的时间比公平更宝贵。这个处理方式不一定公平,但它可能是最优解。
那天离开前,他最后一句话说,苏老师,我并不能定义什么是公平和正义,你也不能。
好吧,我承认沈君颐还不算完全无可救药。这人虽然嘴硬态度差,但好歹做了一回人,还给安谨言每个月多争取三百块。
“苏哥,你是不是跟沈律师蛮熟的?”锅子在电磁炉上咕嘟咕嘟烧着水,安谨言一边下着丸子一边问。
“一般吧,认识而已。”
“我觉得他人蛮好的。”
“……”真是离了个大谱,我问,“哪里好?”
“就很热心,也很有同情心啊。”水烧开了,丸子一浮一沉,安谨言用勺子一下一下搅着锅,“我昨天去签正式协议,最后关头了,沈律师突然又帮我多争取了每月三百块的生活费——他当时是这么说的,‘小安还年轻,不小心踩了坑,挺不容易的。他生活稍微宽裕点,也能把更多精力放在挣钱还债上,帮他就是帮大家自己。’然后银行那个领导就挺不愿意再改动协议内容的,就说每个月多三百块,有跟没有差不多,沈律师就说啦,说三百块对各位来说不算钱,但对于他来说还挺重要的。”
我:……
“然后那个领导不知道是面子上挂不住,还是就是不想重新备协议合同,就为难我嘛。说这样的话约定还债时限又有变化,谁来给我担保?沈律师就说,他替我担保。”
我:……
“我给你讲啊苏哥,沈律师可帅了。说完这话,他都没给那个领导再找茬的机会,直接就问我,说——‘小安现在找到工作没有?’我说没,但是有接活儿,保证每月能固定换上最低限额。沈律说,那你现在有了。君诚律师事务所知道吧?下午三点过去找Alice,让她给你安排个工作,就说我说的。”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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