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似乎又亲又疏,一股谦和的推拒感,却又暗暗将主动权引到隋烨身上。
而舆论中心的隋烨此刻倒也显得平和:“要有项目书递过来,我肯定认真看。”
拉扯,真能拉扯。
付斯怀在心中感叹,趁着冰淇淋融化前赶紧挖了一勺。
吃饱喝足,圆桌都被撤下,草坪被改造为一个临时的舞会场所。
Angela和未婚夫在簇拥之下去场中跳了第一支舞,她应当是专门学过的,跳得很熟练,裙摆随着旋转飘荡起来。随后一对十一二岁的小孩也蹿进场地,生涩却有模有样的学起来。
“存希,这不是你的主场吗?”许陵抽着根烟,起哄道,“去年电影里那段,颁奖礼上可是被专门点名的。”
“跳就跳呗,”阮存希大方回道,“缺个伴儿。”
许陵一笑:“那还不是在场随便你挑。”
话音刚落,那两个跳舞的小孩嬉笑着退场,急匆匆向这边跑来。
在撞上付斯怀的前一刻,隋烨突然伸手搂住付斯怀的腰,把他往自己身边用力一揽:“当心。”
付斯怀回头瞥了一眼,两个孩子绕开了,压着嗓子说:“谢谢。”
但隋烨的手却迟迟没放下。
“那就你吧,”阮存希视线扫了一圈,对着许陵说,“我记着你之前不也学过。”
阮存希牵着许陵来到草坪中央,随着第一个音符,配合还算默契地动作起来。阮存希跳的女位,身段优美,旁边的服务生用手机偷拍了一段视频。
付斯怀察觉到腰上的手越箍越紧。
他觉得自己像一个玩具——小孩子心有不甘的时候,眼中含泪,气急败坏,手里揉搓的那个玩具,或许是一辆小卡车,也可以是一只橡皮小恐龙。
一曲结束,阮存希向四周行了个礼,与许陵交谈着往这边走来。
旁边有人望向了隋烨:“隋总,按次序上呗。”
声音还挺亮堂,阮存希也被吸引着看向这边。
付斯怀感觉到隋烨变换了姿势,手不但没有放下,反而往前延伸,他整个人被拢到隋烨身前,隋烨的头蹭在他肩上,双手环抱着他的腰。
一个看似舒坦而亲密的姿势。
隋烨懒洋洋的声音在头顶响起:“算了,小付不太会。”
提议的人也没有坚持,过了十几秒,一对中年夫妇腼腆地上前去,肢体不太协调地随着音乐摇摆。
香水混杂着酒气灌进付斯怀鼻腔里,他觉得自己呼吸快要停滞。
被隋烨的体温笼罩着,像是有一只隐形蚂蚁从脚踝处向上攀爬,神经绷紧,大脑像挂了一串细小的铃铛,颤抖着发出微弱警报。
付斯怀知道自己只是一个隋烨用以示威的工具,但依旧控制不了自己的反应。
下一秒,他用了很大的力气把隋烨推开,声音战栗:“你适可而止。”
第六章 歉意
隋烨的表情从诧异转换至戏谑,看起来对于付斯怀的举动很意外。
他又上前一步,目光钩子似的,结合他的相貌显得气势凌人。
“我做什么了吗?”他逐渐逼近,由于比付斯怀高上七八厘米,从外看甚至是个温情的姿势。
付斯怀依旧僵硬着:“没什么,有点不习惯。”
隋烨上下打量着他的局促,半晌突然道:“你这么抵触我啊?”
付斯怀沉默。
他其实理解隋烨,今晚本就因为阮存希的事情心烦意乱,花钱雇来的工具又突然跟自己拿乔,任谁都会生气。
隋烨突兀地笑了一下:“你这反应,像是我把你睡了。”
付斯怀没办法接话。他想说隋烨没必要把自己当作挑衅阮存希的筹码,但事实的确如此,隋烨也没有太过界的举止,而隋烨的感情生活原本就不该是他涉及的范畴。
良久,他试图找补:“我也不是...”
“算了,”但隋烨打断他,没给他这个机会,“我适可而止,我好自为之。”
隋烨扬长而去。
付斯怀出了长长的一口气。周围没有人关注到这里的异动,他靠着一株桂兰站着,希望自己能就此隐匿在枝叶里。
隋烨说到做到,接下来三个小时没有再跟付斯怀说任何一句话。他恢复成了原本那个贵公子,悠闲流转于人群之中,与旧识自然地攀谈。
在赵师傅的车上他也依然沉默着,与付斯怀一左一右相隔甚远,下了高速后嘱咐道:“送我去云贵园。”
云贵园是他在公司附近买的大平层。
“好的。”赵师傅顺从回答,觉察到车里的诡异氛围,透过车内后视镜瞥了一眼,付斯怀回以一个无奈的眼神。
订婚宴之后的一周,付斯怀异常忙碌。补拍完成,所有的镜头要重新处理,与此同时他们组新接了一个物联网客户,短短五天已经连开三场会议。
而隋烨消失的时间也一直在延长,没有再回过松原别墅。
周末的时候,付斯怀按例去看杨铮,买了一些新鲜的水果。临近开学,杨铮补课的课时也增加了,日程比前段时间更忙,刚吃完饭就急匆匆回了学校。
从杨铮房子里出来才六点半,付斯怀抬头望了望天,难得的夏日阴天,灰扑扑的,突发奇想坐了另外一条公交线路。
不是春节也不是清明,松山陵园人烟稀少。他买了一束鲜花,熟练走到第三层,小心翼翼地擦拭了墓碑,把飘落在上的枯叶都清理掉后,才把鲜花摆放在墓碑中央。
该说什么话的,但每次来这里的时候,付斯怀往往也不怎么开口。他凝视着上面镌刻的名字,半晌轻轻感叹道:“我有点累。”
说完立即补充道:“只是一点点。”
没有人回应他。
回松原别墅的地铁上,付斯怀连上耳机听陈宇瑞对新客户进行疯狂谩骂,大意是今天线上会议时,要求列了十来条,参考效果也展示了七八种,谈话的气势像要拍航空母舰出港,结果一提预算也够拍个托马斯小火车。
“我们方案里就报了四千块的差旅费,四千,”陈宇瑞强调,“就这四千块他们打了一上午太极。”
“我以为做IT的还靠谱点呢,”付斯怀问,“那怎么说,你们太极打赢了吗?”
“打赢个屁,中场休战,”陈宇瑞骂道,“还不如做猪肉脯的呢,彭经理虽然抽烟喝酒搞破鞋,但他是个好甲方。”
地铁拐进没信号的片区,付斯怀不得已挂了电话。
车厢里的广告屏正滚动播放着南边一楼盘的售房宣传——二期投资型住宅,五十平米现房发售。
上个月的时候,付斯怀正是看到了公交站牌的楼盘广告,去了售房部咨询。
在这座城市,替杨铮买一套完整的房子,至少要三百万起步,这还不包括停车位、装修费用。以这份四千块都要拉扯几天的工作,干十年可能勉强能存个首付。
想到这里,他不免对自己上周的举动有些后悔。
这份待遇丰厚的外快,应该没有第二次机会了,在隋烨决定追求真爱前,多一天是一天。
付斯怀在地铁上尝试编辑道歉短信。
说实话,他跟隋烨之间的聊天,由他发起的其实很少,更多都是隋烨通知,而付斯怀简短回应,因此一时之间不知该怎么用词。
“不好意思,是我冲动了。”
——有点太敷衍了。
“不好意思,上周不是故意的,我衷心希望你跟阮先生和好。”
——怎么感觉像是自己吃醋了。
“不好意思,我有肢体接触障碍症,只能我碰别人,不能别人碰我。”
——感觉是个地球人都不会信这个。
最后揣摩半天,只能采用废话文学加敷衍学:抱歉,上周不是故意的,当时是无心之举,以后不会这样了。
千里影业租了淮安大厦顶上三层,隋烨的办公室西面是巨大的落地窗,余晖洒在地毯边缘,像是额外的一圈渲染。
虽然是周六,但这一行也没有准确的上下班时间,隋烨推门而入,随手将一摞材料往桌上一扔,躺进旋转椅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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